长安城。
视角再次回到这座大汉帝都时,这一次没有谁薨,也没有谁卒,气氛不再压抑。
反而。
随着一队背插鸿翎的骑兵冲入城中,所过之处,尽皆欢腾!
当风尘仆仆信使抵达未央宫,庆贺声也随之上升一个高度,那腔调,细且尖,高且长,只听:
“陛下~”
“大捷,河西大捷呀~”
宦者令的公鸭嗓猛然响起,一路奔向后宫,“冠军侯生擒单于子,汉军阵斩首级数万,大捷!”
“陛下,河西大捷~”
老太监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自己来报喜,一路跑,一路喊,等他行至椒房殿,皇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殿外。
“陛下,河西大……”
不等宦者令来一个滑跪,刘彻便伸手喝道:“少废话,拿来!”
有两份急报从河西传回,一个写于绢帛,一个写于竹简。
皇帝先拿过绢帛,展开一看,其上字数不多,但看过之后,刘彻霎时气血翻涌,眼中精光四射。
“好!”
“好一个冠军侯!朕要重赏!重赏!”
看过绢帛,他赶忙又接过竹简,这次上面的字很多,刘彻读了许久,亢奋的情绪渐渐被冷静取代。
期间,时不时有宫女、宦官在远处观望,显然都是被大捷的喊声吸引来。
没多久。
皇帝看完了急报,一手攥住绢帛,一手握住竹简,快步往宣室殿走去,同时吩咐道:
“去,召公卿即刻入宫!”
“是,陛下!”
宦者令一直都在身边候着,闻声后急忙安排人手通传。
先前信使入城时,便大声宣告过捷报,动静不小,京城中凡是关心河西战事的,早有心理准备。
遂当皇帝下令召集公卿,他们来的都很快。
卫青第一个到。
“看看。”
宣室殿,刘彻已经端坐主位,将两份急报传到卫青手上。
与皇帝不久前的反应一致,看锦帛时,向来沉稳的大将军喜形于色,可当看竹简时,又蹙眉起来。
不多时。
丞相李蔡,新任御史大夫张汤等人也陆续进殿。
混在公卿里一起入殿的,还有一位少年郎,不是旁人,正是刘据。
他对河西战事也很忧心呐!
老丞相公孙弘薨了,太子都评价为‘无大事’,可见对自己第一次主动扇翅膀的成果有多重视。
在椒房殿外听到宦者令那一嗓子后,刘据就决定要来旁听,得益于以前听政的先例,殿外宦官没有阻拦。
进殿后。
刘据很自觉的在最后一排猫着,皇帝老爹瞅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军国大事要紧……
人数过多,皇帝没再将战报一一传看,而是动了动手指,宦者令当即会意,提气尖声道:
“骠骑将军霍去病、郎中令李广上河西战事疏——霍去病部,于浑邪王城生擒单于之子,重创浑邪部!”
“杀酋涂王、折兰王、卢侯王!”
“俘获王子、王母、相国、都尉八十二人,斩得匈奴军首级一万七千六十级!”
“后转战千里,于焉支山下会合李广部,围攻休屠王城,两部再得首级一万二百级!”
话音落下。
大殿内仿佛被人按了休止符,悄无声息。
未几,还是御史大夫张汤率先反应过来,倏然起身,沉声拜道:“我军大胜,为陛下贺,为大汉贺!”
这一声打破了寂静,众人随即或惊或喜,齐齐出列,高声道:“为陛下贺,为大汉贺!”
此刻。
殿内众臣无论是何派系,之间有何恩怨,尽皆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容。
河西之战从筹备到开战,已经长达数月,朝廷投入的人力、物力都是海量,他们承受的压力与日俱增。
如今听闻大胜,怎能不喜!
臣子们得玩文雅、玩礼节,刘据可就没这么讲究了,其人躲在后面,一拍大腿,惊道:
“牛逼!”
“我就知道表兄你行!”
好在刘据还知道现在场合不对,压着声音。
太子在后面如何不拘小节、手舞足蹈先不提,前头,皇帝已经发话了。
“好听的以后说!”
“朕召你们来,也不是要听恭维,还有要事……”
无需示意,宦者令便再次转述:“两位将军传信,困于城中的匈奴大军欲要投降,请朝廷尽快给予答复!”
嗯?
闻听此言,殿内众人如之前两位的反应一样,喜色敛去大半,转为疑虑。
丞相李蔡不过思索了几个呼吸,便问道:“对方若要投降,投便是,李、霍两位将军不能拿定主意?”
“额……”
宦者令回头看了陛下一眼,得了默许后,这才回答,“匈奴人粗鄙,言说两位将军平起平坐,承诺难以取信,若想让城中数万大军投降,需……”
“需陛下亲自下诏,另派重臣商谈!”
其实。
这已经是多次润色后的表述,浑邪王派去的使者原话是:‘我们头人说了,你们汉人两个将军说话都管用。’
‘那就是都不管用!’
‘降可以,但得你们汉人皇帝给出诚意,派官职、地位更高的人来谈,不然,我们宁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且不论匈奴人是不是在装腔作势,反正他们的意思是传达明确了。
然后,汉臣就怒了!
“岂有此理!”
尽管是听润色后的转述,李蔡都怒意彰显,对着主位拱手一礼,强硬道:“陛下,既然我军已围困对方王城,他要降便降,不降就攻!”
岂料。
李蔡刚说完,大殿左侧就有一位反对。
“陛下,臣以为不妥。”
但见大将军卫青出列奏道:“据军报说,城中匈奴至少还有四万可战之兵,我军强攻,属实不智!”
“既然对方有投降之意,能不死伤汉家将士就拿下河西,何乐而不为?”
“陛下,臣愿亲自走一趟河西,给足匈奴诚意!”
卫青看过详细军报,清楚此间不止那一点面子问题,还涉及切切实实的战损问题!
大将军话罢,殿内众人有大半都点头认同。
然而。
谁认同,丞相都不能认同!
卫青先前的话,听在李蔡耳朵里,他那点被大胜压下的派系斗争可涌回来了。
心说,怎么个意思?我建言,你就反对?
丞相顿时便眉毛竖起,正欲再言,却不料龙榻上的皇帝已经拍板。
“大将军说的不错!”
刘彻语气坚定,不容拒绝:“朕不在乎一兵一卒的得失,但若非必要,朕也不会坐视任何一个将士枉死!”
“不就是要朕的诏书吗?给!”
“至于派哪一位重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