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玄华洞天上下,决定正式与元和宗接触之时。迟迟等不到死鬼冀百川,以及昔月影联络的雪夜君,却依然能沉得住气。
皇剑孤臣这人能在一个地不挪窝很久,而且本身说句不好听的属于躺平族。
当然,真要有跟无量天有关的要务,他还是会尽心尽力,恪尽职守去执行。
可接连失去若干骨干,就算皇剑孤臣再怎么迟钝,迟迟不见昔月影传回消息,多少让他有些担忧。
特别,冀百川算是他曾经一位故友冀长铗的家族后人。
虽然冀百川跟冀长铗之间不知隔了多少代,几乎已经没什么血缘关系。皇剑孤臣却一向比较看重承诺信义,终究要把事情调查清楚明白。
毕竟连续折戟沉沙,而且都是中三品以上的高手,在无量天中多少显得有些异常。
不过,眼下的皇剑孤臣离三清道界并不在一个地方,而他所在的地点,恰在一处金碧辉煌的王宫之内。
这一国度,名唤金瓯,号称天朝,原本在苦境诸多国度之中虽算得出类拔萃,却仅仅以商贾之道享誉天下。
但自从“碎尘寰”之后,金瓯天朝反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天朝”,几乎没什么人会找到这边撒野,不知不觉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独立界域。
再加上金瓯天朝盛产“琉金”,在建造防御工事方面得天独厚,千年来竟此地成了一片难得的世外乐土。
然随着皇剑孤臣与人闯入,无数年不曾打破的平静,终于随着不速之客的到来而起了波澜。
“皇剑将军你神思不属。若是有事待办,大可改日再叙。”
“多谢体谅。”
饶是久经风霜,皇剑孤臣却似不改忠义赤诚,胸怀坦荡颔首应道:“我确有他事急需处理。”
“有什么事情比迎回祂更加重要?”
说话的人,并非一身戎装,鬓白如霜,偶见黄发的的皇剑孤臣,而是另外一名出尘灵修。
此人气质凛冽,寒意冷峭,虽与皇剑孤臣分属同盟,却似有着不一样的坚持:“你与吾费尽心思,方才找到金瓯下落。如今尚差最后一步,你便要率先离开?”
“有些同伴失踪的蹊跷。”
不以身份尊卑高下之别,区分下属与己身,皇剑孤臣神色始终温和,不疾不徐道:“若再拖延下去,唯恐酿成大祸。”
“现在,还有什么算得上大祸?”
身背兽卷,手别碧玉所做的鱼不意,脚踏羽轮的蓝衫修者,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丝毫不顾地主亨王的颜色,字字如刀道:“碎尘寰之后,世间再无大祸可言。若能迎回那一位,彻底斩断乱源,一切纷争便将结束。”
“段先生的过去,孤亦略有耳闻。”
亨王金瓯无缺不以为忤,端坐在大殿中央,淡淡应道:“但,孤王并无交出灵星砂的打算。”
“嗯……”
段惊秋眉目不惊,看着金瓯无缺的双眸泛着异样光泽,不知在盘算什么:“亨王,你是鱼,还是垂钓之人呢?”
“自以为是钓者的阁下,曾经也不是别人手里的一条鱼?”
“至少,段某在祂身上看到了结局的可能。”
这位名唤段惊秋的蓝衫修者,出身灵族,毕生志向乃是通过自身引导天下,走向他所期望的大同局面。
段惊秋始终主张,万物皆可导引,把江湖纷争,看作一幕幕起承转合的戏码,理当能够受人支配。
好死不死,自命不凡的他便认定自己,就是那个该引导天下人前进的存在,纵使一身命陨亦在所不惜。
只是此人不择手段,处事不论善恶,自认勘破世情,并不知晓自身也是他人利用的一环,曾经做出了许多意义不明的糊涂事。
机缘巧合死里逃生,段惊秋将无量天之主敬若神明,认定对方乃是终结一切乱源的希望,方才不改执着,追随不变心衷。
刚好,金瓯天朝与无量天曾经关系十分紧密,挖空心思找到亨王下落的段惊秋,方才邀请皇剑孤臣共同登门,却被油盐不进的金瓯无缺给挡了回去。
而段惊秋始终自视甚高,一样会被亨王谈笑间的蔑意激怒,不过大多时候不自觉罢了。
此时此刻,好似无视了对方身上泛起的寒意,金瓯无缺说道:“现在,不正是你期望的结局?”
“尚不足够。”
段惊秋不以为然:“消失的终将归来,若不将它们的去向与结局排布妥当,又将是一幕有始无终的戏码。”
亨王道:“人生从非戏码,段先生何必强求?”
“在无能为力之时,吾便不惜舍弃一己之躯。遑论现在,机会唾手可得?”
眼中清光隐隐,寒意不发却已彻骨。
段惊秋不假思索道:“亨王,你得享安宁宜从何而来,理当心知肚明。灵星砂本不属于你,物归原主,实乃该然。”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灵星砂属于你的主人,一样属于我的盟友,怎能平白无故拱手让人?”
金瓯无缺摇了摇头,说道:“孤并不吝惜灵星砂,却不能将之赠送给你资敌。何况站在当初金瓯天朝的立场,孤王更断不能与你做这赔本买卖。万一一念之差,引发大祸……孤首先得周全治下子民,而非折本。”
“商贾铜臭,为王亦然。”
冷冷哼出一口气,段惊秋目光陡转锐利:“你不当不识大局之变,凡夫俗子,何劳祂拨冗处置,亲手处置?”
“你愿赌,孤王不愿。”
“那时,吾只好先礼后兵。”
脚不占地,鞋下飞羽轮忽纵一阵云气,轻托着段惊秋而去。
皇剑孤臣默然少顷,肃容沉色对亨王说道:“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无妨。孤王亦非当初功力不全,落难平阳之虎。”
金瓯无缺长叹了一口气,依旧不太确定皇剑孤臣的立场,疑问道:“不过,皇剑将军与他当属同一阵营,以你二人之能……你又为何不助他成事?”
“段惊秋太过偏激,又牵涉到宇外之流,不得不防。”
皇剑孤臣道:“虽说昔年茫茫天宇之中的外敌,在尊上他们的交手之后,几乎全部不知踪影。但,段惊秋曾与那位宿海陨座交往过密。我,尚且无法放心。”
“嗯……恕我冒昧一问,你们是怎样找到金瓯天朝?”
亨王道:“昔日四境为基的格局被摧毁,围绕在四境六道而存的诸天境界四散放逐,变得流离不定。而碎裂的苦境无尽之地,虽可借跨界同道相互往来,终不若过去便捷,遑论渺无人迹之处?照理来说,你们很难找到金瓯天朝。”
“成也灵星砂,败也灵星砂。亨王与他们交集过密了。”
皇剑孤臣给出了十分笃定的的答案,顿了顿又道:“段惊秋还会再来,但我无法再在此地久留。”
“有劳提醒。”
“请。”
虽然限于立场,皇剑孤臣不会帮金瓯无缺,却也不会看着段惊秋乱来。
但“正一天道”的消息一样至关紧要,皇剑孤臣权衡过后,还是决定先找纪元和,于是主动请辞。
送走了两个不速之客,似看到山雨将至的前兆,金瓯无缺闭目沉思许久,赫然有种不祥的预兆。
“无量天之人虽奉那一位为主,到底追求不一,臣服的理由也不尽相同……似段惊秋那等顽固之人,莫非真要成乱象之起始?”
金瓯天朝的夜空,千年来都没有一颗星星。就在金瓯无缺心下默念之时,他骤然抬头一望,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千余年乱象的终结,莫非真是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