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万劫不复

白日星子，愈发明亮。

任凭昼夜交替，路上的皎色，亦似泛了一层银霜。

而在今日，就连常年被百丈金芒银华笼罩，十里青烟圣雾弥漫，清流道氛流淌的道武王谷，都显得黯然失色。

一人踏过潋滟湖光，冷峻的眼中倒映着沧海桑田的愕然，未想昔日清修道教圣地，如今竟也人行如织，游客、行商络绎不绝，不复昔日冷清之景。

而对这样一位“不速之客”，道武王谷的修士似乎早已淡忘，权当他乃是一位寻常游客。

唯独男子一路漫步回忆，像是没有人察觉一样，悄无声息来到不对外人开放的道武王谷镇龙观，方才有一位形容古怪，脸上堆着老树般皱纹，脸型方正一身灰黄裘袄的悠然老者，眯着的眼陡然圆睁开来，惊疑不定地看了眼来人。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纪元和他们刚从玉清道界进入苦境，游历各地时所听说发明创造不少的“何必求全·半完人”。

死死盯着面前俊秀白发青年，半完人犹豫不决，问了一句常见的废话：“是你？！”

“嗯……”

相较半完人曾经见过，意气风发的“收万劫”，星宿一奇相对要寡言许多，只是静默着应了一声。

而这份沉静，却令半完人不敢掉以轻心，从他的摇椅上坐直了上半身，道：“你回来了？不，你回来是做什么？”

“此地乃师尊所创。”

言下之意，对于话不说全的星宿一奇来说，这里的旁人都是外人，包括半完人在内。

半完人一时语塞，星宿一奇却足下不停，不刻即至镇龙观深处。而似呼应旧主一般，封存许久的圣道法袍，倏然从藏宝处飞出加于其身。

刹那，浑浑道元归体，体表星辉灿烂，再成道“邪”双流的殊源流功体，星宿一奇赫已完全恢复旧观，半点不见虚弱之象。

紧接着，星宿一奇问道：“剑与刀呢？”

“……原来，道皇尊驾就义仙去前，是让我为你铸造刀剑。”

昔年的古剑尊始辗转赠予剑子仙迹所用。道皇复生再亡，临终却也给星宿一奇留了最后的纪念。

半完人虽摸不透星宿一奇如今的立场，迟疑片刻却还是长长叹了口气，自己推着小车倏忽就是一个来回，随之将两把神兵利器交叉叠在了星宿一奇面前，熠熠生辉。

“刀名空橐，剑曰归鸿。”

归鸿者，顾名思义。剑茎墨红，锋芒湛湛。而空橐刀刀身长三尺七寸，刀柄清白，色泽银亮，好似一洗长空。

“空橐……”

五指甫一握住刀柄，星宿一奇眉眼不经意闪过浅浅哀悼之色：“前尘已泯，万罪皆空。鸿鹄返巢，不见亲故。”

“唉。”

作为刀剑的打造者，半完人自知道皇用心，不由感同身受。

然而，星宿一奇却完全不给半完人开口安慰的机会，飒然转身就已收起刀剑，提步准备离开镇龙观。

半完人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

“道武王谷兴盛如昔，无需吾干涉过甚。”

认清自身定位，乃是必要的清醒。如今对天下大势尚不清楚，星宿一奇自不会贸然插手，而是去做一些他本该处置的手尾。

“现在，该了断一些该了断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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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姆与其他异境魔神不同的地方在于，祂几乎从不约束麾下干任何事。因为没有任何一件事，祂非得交给手下去执行。

所以，星宿一奇有着非常宽松的行动自由，宽松到了连段惊秋都有些看不惯他不以斗姆降临为先的行事。

好在星宿一奇始终记着，要与冬月宵了结前怨。

若非当初冬月宵被八岐邪神选中，星宿一奇也不会被冬月宵邪魂策王，被人夺舍成为融合后的“收万劫”，连带着整个道武王谷都险遭濒临灭顶之灾。

而后机缘巧合，得斗姆之助与冬月宵分离，得以与道皇圣无殛短暂团聚。但圣无殛因履战强敌与向死者偿赎，为星宿一奇恳求斗姆另赠新生，最终身死道消。

现在千年一过，星宿一奇依旧是星宿一奇，过去留有道皇点滴的道武王谷，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天宪……”

仰首望着漫天混乱星象，星宿一奇如有所感，而他此番率先归来，所背负的却不止是清偿夙怨，还有——

“这是祂让吾转交之物。”

袖袍一展，星宿一奇独自来到星云河下方，丹青狱图倏开现出哀艳血景。但在此时，内中陡然飞出奇异光核，竟令天宪再次凝为法兽獬豸之灵体，一口将之吞吃。

仅此刹那，各地强者均有所感，仿佛天宪力量更为深邃，却又不知因何而起。

但在异变发生之刻，原正苦恼众天邪王离群而去的九变妖媸，陡地勃然色变咬牙切齿道：“是……阿修罗王的气息？！”

“阿修罗王？”

穆武衡权眉头一挑，道：“当年那位，口出‘勇者百战功成，智者千虑决胜，为何智勇双全者，万劫不复’的收万劫？”

“哼，他现在已非收万劫，只是星宿一奇。”

像星宿一奇这样俊秀的道皇门生，不仅深得八岐邪神喜爱，一样曾让九变妖媸心头发痒。

然而到了当下，九变妖媸经历过千年前的旧事，如何不知星宿一奇早将八岐邪神在内的一众魔闇魔神恨之入骨。

不过，九变妖媸妖媚的眸子一阵闪烁，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呵呵，这样本宫嚼吃起心脏来，当更有一番滋味。”

“哦？”

穆武衡权虽有称雄天下，复仇武神独千秋之心，但对九变妖媸这种妖异行径……算了，都已经当了刽子手，从东瀛杀回了苦境，那还矫情什么呢？

穆武衡权定了定神，问道：“不知过去的收万劫何在？”

“待本宫取了他的心脏，冬月宵就能重新变回完整的收万劫！”

九变妖媸之前碰到纪元和要跑路，纯粹是知道自己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但她自问身为东瀛百妖之首，吃定一个星宿一奇还不是手拿把掐？

于是，九变妖媸化作一条赤虹，循着感应到的气息就已一路追索了过去，不久就找到了落单的星宿一奇。

“白面九变，媸妍三千岁。杀生石愿，玉藻前曦袂。”

熟悉妖声魅词入耳，未乱星宿一奇半分心神。

概因其心知肚明，九变妖媸看似莽撞，背后势必会有其他邪神选者跟随，不会这样冒然寻衅，否则岂非羊入虎口？

谁知九变妖媸今日好似心情不佳，一点都没有虚与委蛇的打算，只给了星宿一奇两个选择。

“你，是要做回收万劫，还是要——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