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父子在上演温情剧,郑琰正在灯下跟池之拨拉着算筹算家用。
“唉呀呀,怎么这么麻烦呢?”郑琰支起胳膊托着腮。
池之手指翻飞,摆弄着算筹,把手上的这一点算完才回答道:“家事可不就是这么琐碎么?”做这些工作他比郑琰还要熟练,他自幼就是管着两边的家庭事务的,不似郑琰,杜氏、赵氏再锻炼她,也没有事无巨细全放手给她去做的道理。
郑琰看了看手中的册子,她建档的意识比较强,事情多,当靠脑子也怕记岔了。郑琰道:“倒不如先去教坊招几个人过来顶一顶,眼下就是弄出人来,也要聘教习,一时半会儿也当不得大用。”
两人在商量着蓄养家伎的事情。
宴请奏乐是常有的,池家没有家伎,郑家给郑琰的陪嫁里也只有区区十人,又是歌又是舞的,非常不够用。
池之道:“再两天就要请岳父岳母过来了,确实局促了。”怎么想,怎么觉得……老婆嫁过来之后是跟着吃苦了。
“还有你的同僚们呢,不设伎乐,未免寒酸,这样很不好,”郑琰嘟了一下嘴巴,“还得有支能拿得出手的曲子才行。”
池之捏捏郑琰的鼻子:“家中还有古曲的谱子,可惜不能用啊。”不流行了。
郑琰眼珠子一转:“歌舞就交给我好了!只是要再养上二、三十个人,我着实肉疼。不养又不行,好惆怅啊~”
池之手一滑,险些跌到桌子底下去了:“觉得不划算就不要养,教坊里每有新歌舞的,写个条子就能招了来,外面常以能请得到教坊司头名为荣的,自家养不养,也没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故作怀疑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啊。”
“我就不知道。”
“咦?”
郑琰换了只手:“从来没人在我跟前说这个。”
池之严肃地道:“很是很是,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纵使养了伎乐,也要好生看管,不许生乱的。”
“哈?”
池之到底是世家出身,很多规矩都是精熟:“不可使子弟耽于享乐!”
郑琰点头:“我娘家那里是划了一个院子,不许伎乐擅出。待他们年纪大了,或留作教习,或给钱养老出籍。我们却是见不到的。”
“岳父岳母想的周到,咱们也这样办吧。唉,据说以前,祖上也是这样办的。”
“成,眼下先请教坊,我这就着手寻些人来,慢慢教习好了。”
池之略有不好意思地道:“伎乐虽不是不传之密,也不是太张扬才好。”
“我省得,”郑琰又低头看了一下帐本,再看看满桌的算筹,“帐太烦。”
池之道:“你不消算得太细,慢慢看他们有靠得住的人,拔作帐房。叶氏父子忠心是有,以前没管到这么多的事情,先让他们把老宅的事儿管起来罢。”摆明了不会插手媳妇儿的嫁妆。
“好。阿爹阿娘的口味我知道,厨房也做得顺手。你要请些什么人,早早写了名字来,我看一看,能打听得到的最好,厨下也好有所准备才是。”
池之笑道:“他们这许多人里,有些是你知道的,譬如郭八,你问五娘就知道了。还有些人,有酒就行,到时候把你的娘子军们准备好,别让他们发酒疯就行了。”
郑琰一翻手,掌心朝上:“名单呢?究竟有多少人,我好叫厨下备食材。”
“我这就写。”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这才歇下。没有长辈指点帮忙,又勉强算得上家大业大的小两口儿,实在是忙碌得紧。郑琰总觉得哪有什么东西给疏忽了,一时又想不起来。
到了第二天,郑琰就让人拿着手贴去了教坊司,把日子给定了下来。头牌总是抢手的,京城权贵总是多的,不早早预定了,到时候就抢不到人。小两口的名头也算好用,尤其听说了要请的是谁,就算是被别人预定了,也要想办法给腾出来。
阿庆笑道:“相公的名头可是好用!”
郑琰心中涌起淡淡的惆怅:“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总倚着父母呢。”
阿庆闭紧了嘴巴。郑琰低头数着珍珠:“二十个装一小匣……”圆润的珠子从手里滑落到匣子里。
她想起来是什么了!算盘!说起来真是丢脸,作为一个穿越者,上了数学课,头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算盘,而是学会算筹。
“阿汤,你弟弟现在在哪里?”
阿汤上前道:“他还在京里呢,娘子要用到他?我这就去找他。”
“先不急,他现在还在番上?”
阿汤与汤小弟早就商量过了,等郑琰安顿下来,阿汤就寻个机会,求郑琰把汤小弟给弄出来,不再服番役,投到郑琰门下当奴婢,姐弟这才是真的团聚了。眼下是个不错的时机,阿汤拎起裙子摆一跪:“他现在是在番上,我有一事,想求七娘。”
郑琰身边的人都比较有分寸,听说阿汤有事相求,郑琰估计她不会提过份的要求:“什么事?细细说来。”
不用细说的,阿汤一句话就解决了:“我们姐弟都想投在娘子门下,只是他还在服番役,请娘子成全。”
郑琰笑道:“可是巧了,我正要用到他。”
阿汤松了口气,单一个的木工,实在没什么大用,一般木匠至少要两人合作,才能打造些略大的木器,再不济也要带一个学徒,至如建房什么,都需要团队合作。汤小弟孤身一人,阿汤也怕郑琰不答应:“他除了木工,也会些雕工的,不吃这行木头的饭,做些粗使也使得的,也认得几个字,做杂事也来得。”
郑琰看她着急的样子,伸手拉拉她的袖子:“起来,别急,我这不是答应了么?”
阿汤喜动颜色,又叩了几个头才爬起来。阿庆等都与她道恭喜。
汤小弟还在京中,至少要把这个月的劳役给服完才能出来,郑琰也就先不着急这个,对阿汤道:“正好,我近来也要宴请些人,席上请托最是好办事。你弟弟先让他服完这个月的役,也是善始善终。明天我要使人去京里送些瓜果,你就跟着进京,见一见他,也让他把手上的活计收一收尾,不要有什么毛病留下。”
说一声,阿汤应一声,见郑琰再没别的吩咐了,阿汤退下去收拾明天要回京的行头。又从箱子里扒拉出块包袱皮来,包了一套男子衣衫并些鞋袜带给汤小弟。
阿肖道:“看她喜成那个样子,这回她弟弟来了,必要她们姐弟再请一回客。”
郑琰道:“也好,你们相互照应着才是正理。我还有一事要你们去做。”
阿肖阿庆垂下手来听。
“咱们家那几个伎人不够用,我要再买些人来,从小调-教着,十四、五岁就好,总在二、三十人上下,你们给我管起来!”
“是。”两人齐声应下,阿肖才问:“那要拨哪一处院落让她们住?还要请教习呢,从教坊里请么?”
“东北角的院子就很清净,要把那里看管好,不要生出事端来。教习的事情,我与郎君商议了再定。”
“娘子放心吧,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好。”
当下打扫屋子,择买伎乐不提。
郑琰又带着阿崔往厨房里走了一遭,拟了请娘家人的菜谱,一切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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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在家里忙得热火朝天,朝上的争吵却不如皇帝所愿地进入了尾声。这一回出来和稀泥的居然是池之,他是中书舍人,也算有资格参与讨论。争来吵去的,就把他给拎了出来。
他这回的稀泥和得很好,提出了一个算是各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诰命的数量还依如前,一人做官,只封妻母,除非特例,不可加封于庶母——这是原来的规定不变。如果嫡妻欲让诰命,可以,但是要减五等,同时,嫡妻的诰命就没了。
各方眼看争吵无望,也都息了争吵的心思,本来就不是为这个而争吵的。至于秦越,已经被扔到一边了,因为会断案子的池之说了:“法不溯及既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样一个提议,各方都能提受,却让梁横非常难受!降五级!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一个庶子,如果你是正一品,嫡母是正一品,妻子是正一品,这都好理解。妻子让诰命于庶母,减五等,就只有从三品了。听起来不低是不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全国能混到正一品的才有多少人?大部分人能混到个四、五品就算了不得了。正四品的官,庶母只能做从六品的……这已经不算是诰命,它不划算!
尤其是梁横现在,他自己还在九品上呆着呢,嫡母能沾一点光,生母想沾也沾不上。还有,谁家闺女不挑剔你,嫁你个庶子了,还要把诰命给让出来,人家图你什么呀?图你长得俊啊?
这不科学!
梁横恨得牙痒,但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个九品小官,又不在机要,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讨论。而且,自从他那篇不伦不类的奏书上达天听之后,他的顶头上司急得满头汗,勒令不许他胡来,还让人看好他。梁横不得不再次蜇伏了起来。
你以为蜇伏起来就算完了吗?你撩完了人家,说收手就收手,人家也跟你一块儿收手?美死你!
世家这才显出其强悍来。
因为梁横的出头,世家开始怀疑詹事府的集体素质,要求:重新考试,当场考试!把詹事府的低级官吏拉过来,让大家当场出题,合格了才能留任。
出人意料的是,首先提出这项建议的不是世家之人,而是袁曼道。作为一个正直的人,看着朝堂上的乌烟瘴气,他是痛心疾首的。作为一个官场老将,他不是看不出来这一场闹剧究竟是因何而起。不行!已经废了一个太子了,不能再废另一个。
袁曼道评判人的标准有二:一、有没有品德,二、对国家有没有益处。废太子开始也是个好人,袁曼道对他颇有好感,但是,后来废太子又举止失措,袁曼道失望之余,顾念国家稳定,也就装死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新太子,各方面看起来虽然不拔尖儿,倒也不失中平,就他了吧。尤其这一回皇帝吸取了教训,让郑靖业这个奸贼去扶太子,至少不会让太子那么容易吃亏。唉,老袁也被奸贼给骗了,以为废太子是世家的主力。
不行,这个太子不能再被废了!袁曼道想维护太子,首先一个,就是要让太子无懈可击,尤其是他身边的人,詹事府的人,都不可以是小人,带坏了太子!
梁横的表现,让袁曼道相当失望!这样一个头脑不清的小子,回答对了几道考题,就被选了上来?不行,绝对不行!策论写得好,脑子里却没有相应的礼法约束,必然要祸国殃民。
袁曼道言辞肯切地上了道奏书,世家跟着吆喝,太子气得跳脚。
皇帝召来袁曼道一番肯谈,袁曼道夷然不惧,他也上了年纪,动作略有些迟缓,说话也是慢悠悠的:“圣人看那个梁横可以么?他在太子身边已经有些时日啦。这样的人,如果放到自己儿子的身边,多留一刻,做父亲的都要多担心一刻呢。”
皇帝道:“卿是好意,我自知之。只是此例一开,就怕有心人借此攻击东宫啊!”
“这只不过是大家关心太子,经此一事,东宫的人是经过考验的,再出纰漏,就是大家都看走眼了。圣人,要为太子把好关啊!”
皇帝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萧令先在东宫里气得对郑靖业嚷:“袁曼道这是要做什么?!”
郑靖业一点也不喜欢梁横,对袁曼道又有相当的了解,很和气地为老袁说了两句好话:“他这也是为了殿下好,由他提出来,总比别人提出来强。他首倡,他作主,才会真正地是考较,交给另外一个人,不定带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萧令先颓然道:“做个太子,可真难。”
郑靖业慈祥地安慰他:“承社稷之重,当然难。”
“可是,如果堂上他们胡搅蛮缠怎么办?”
郑靖业笑道:“殿下府中,有世家、有勋贵,亦有寒门之士。谁要想带偏,我只好把所有人都带偏了。”咱手上有人质,咱不怕,啊~
萧令先勉强地笑了。
郑靖业道:“要做大事,就不能怕事。事上没有十全十美,一帆风顺的事情,殿下不要失了锐气。”
萧令先肃然道:“太傅说的是。”
当场考验的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一人考一个,由朝臣一起出题,当面问答,这就是个面试。所谓朝臣,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问上一问的,一般是小朝会的参与者,得是五品以上、或者像皇帝机要秘书、国子监这样专做学问的地方的知名学者,才能参与。
由于大家都还有正事要做,每天抽出一个下午的时候,只考一个人,算算日子,在回京城之前,绝对能够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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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考着试,郑琰这里的准备工作也就绪了,邀请了娘家人过来吃饭。郑靖业欣然同意,给闺女撑腰的事情他最爱干了。
池之现在住的这个别业是庆林长公主送的,她手上没有差的东西,亭台楼榭,无不轩丽,花草树木尽皆珍奇。内有活水,还有一个大大的池塘,估摸着得有十亩的面积,一大片的荷花。
郑靖业看女婿十分照顾女儿,杜氏见别业里干净整齐,赵氏见仆役进退有度,都很满意。到这个时候就能看出郑家有多兴旺了,长子次子未到,还能塞了满满一屋子的人。须知庆林长公主素喜招人饮宴以慰寂寥,那场所不是一般的大。
纱帘后,细细的笛声响起,主人夫妇开始劝酒。郑靖业没喝都觉得醉了:“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杜氏笑看女儿女婿:“你们日子过得不错,以后也要这样才好。”
池之与郑琰一齐称是。郑琛夫妇也是一般的规劝,让两人好好过日子一类。赵氏格外夸了郑琰治家有方:“别的都是虚的,人守规矩,家才能规矩得起来。七娘这样很好。”
行到郑琬处,这货捏着个酒盅,原是要难为一下妹妹、妹夫的,这会儿碰了个杯,低声问道:“这是教坊里的擅笛者元娘罢?”话音一落,腰间软肉被郭氏狠掐了一把:“你知道的可真多!”
池之想起郑琰提到教坊时不太善良的目光,再看看大舅子扭曲的面孔,突然觉得自己的腰上也有点疼。
郑瑞对池之有心理阴影,只好对妹子说体己话:“总找教坊不是个事儿,在家里养些家伎吧,也不费什么事,还是捏在自己手里的。”
侄子们就不用一一地劝了,集体一举杯,自然有人过来串场。看到郑德平的时候,郑琰惊悚了一把,这就是个懒货啊!他居然过来了!池之看到这尊大神也有些头疼,这等懒货都过来了,这是在示威啊!真是的,老子娶个老婆真不是用来虐待的,你们这些娘家人不用这样炫耀武力。
这一场家宴,称得上是宾主尽欢。临结束前,郑靖业夫妇给元娘等人赏了不少。是以下一场宴请池之的同事的时候,教坊诸人颇为卖力。
池之给郑琰的名单上列了二十来个人,郑琰把这张名单又另给誊了一份,留着以后交际的时候可以用。指着上面萧深、郭靖等人的名字道:“你认识的才俊还真是不少。”品级还挺高的哩!
池之道:“不好的怎么敢带到娘子面前呢?”
郑琰推了他一把:“我可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了,除了他们,我还有些人要请的。”
“还有谁?”
“李京兆帮忙办过事儿,阿舅家素来待我不错,还有老哥哥老嫂子,唔,张亮那小子我也挺熟的哩!”
池之长出了一口气,把郑琰揽到怀里:“辛苦娘子了。离了岳父岳母,我们确是要多多用心才好。”以他的聪明,如何不知郑琰这是在给他拉关系呢?
“哪里啊,是我要请京兆再给帮个忙呢,阿汤想与弟弟团聚,求到了我,我想,家里有个木匠也是不错的,平日用到什么匣子啊、架子啊,都不用到外面去买了,样式还合意呢。”
“这个你作主好了。”
“哎~对了,又买了三十个伎人,二十个女的,十个男的,还要从教坊里聘教习呢。”
“他们来历清白么?”
“我看过了,牙人都是靠得住的。”
“那便好。帖子已经送了出去,除了十一郎都说要来的。”
“十一郎可为你出了不少力了,他究竟是有什么缘故呢?”
“他也没说死了不来,只说,家里有事,不定有没有空闲。若有空,便来。”
“卫王家也是够呛了。”郑琰想到了韦氏。
池之也想到了卫王家的有名八卦事件,深深地觉得:“阿琰,我有你可真好!”
郑琰瞪着他:“我可不一定比卫王世子妃强到哪里去!不对,只会更坏!”
池之嗅着郑琰身上发出的馨香,严肃地保证:“我做丈夫,肯定比世子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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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萧深,接到了帖子他就心神不宁。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大问题!去干什么呢?看人家秀恩爱?岂不伤心!不去?又想再看一想心上人。转念一想,如果露了出来,让人看出来了,岂不尴尬!再一想,这样大好的机会,不多看一眼真是傻子。
郭靖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要去的,跑去找到了表弟萧深:“十一郎,接到池郎的帖子了么?你会去吧?你家里能有什么事儿啊?去吧去吧!池之那货,每天晌午的饭有多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好酒呢,咱们一起去,总要抢两坛子酒回来的!”大力地撺掇。
萧深那颗犹豫的心,被他撺掇得坚定了:“去就去!”
“这才像个样子嘛!他娘子还特意弄了元娘过来呢,有耳福了喂!元娘最是抢手,我已错了四回没有听到,正可一饱耳福。”
萧深一听到“池之他娘子”还管什么元娘啊?脑子里就浮现出郑琰那小脸儿小身段来了,想得出了神。郭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晃,一脸猥琐地道:“想什么呢?元娘在教坊又跑不掉,你要喜欢,也不是弄不来嘛!”
萧深冷了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嘿嘿!你别忘了日子啊,到时候一块儿去!”
到场的除了这俩,还有十九娘安康公主的驸马齐骧,又有于元济的儿子于镇海,还有池之在大理寺时候的同事、现在在吏部任郎中的李沛,又有御史朱寰等人。别看池之现在背着不太好的名声,世家里居然也颇有几个佩服他的人,这其中,邺侯嗣子,蒋卓的弟弟蒋睿,跟池之的关系就特别好,他也来了!
郑琰作为女主人,并没有躲到一边。事实上,只要你的地位够高,身为女人,完全可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公主们经常以自己的名义办各种宴会,出席的可不止是贵妇贵女,还可能是各式才俊。
这也是为什么说“女人的生活从婚后开始”,到了婚后才能见更多的人,不但是指女人,还指男人。女人婚后出轨神马的,不要太方便!
这帮子老老少少的男人,看到郑琰的出现也安静了好一会儿。婚礼的时候这些货都在,也看过郑琰长什么样,再次相见,震憾依旧不减半分。新婚少妇,更添了几分风韵。郑琰今日大红的高腰长裙,上身米色的短襦,臂上镶金玉钏,八对如意云头簪,耳垂明珠,项上一串红宝石镶就的链项,越发衬得肌肤如雪。与新婚时那凝重的色彩截然相反,又是另一种的惊心动魄。
李沛年纪大,回神也快一些,低头咳嗽一声作为掩饰:看这样子就知道,是个能跟太子妃打起来的主儿。
萧深浑身都僵硬了,眼皮都不眨一眨,郭靖连戳了他好几下,心里咯噔一声:你妹,不会看上了吧!郭靖得承认,郑琰很漂亮,他也,咳咳,不可说。不过,因为事先知道这是亲戚,已经有了一点心理防线,暂时还把持得住。咬咬牙,一手拉拽着萧深,一手瞄准了萧深背面中间鼓出的曲线上狠命一掐,口中还说:“新妇快来看看,这是当日的男傧相。”
萧深被掐了个哆嗦,郭靖已经按着他的脑袋去瞅地了:“快拜嫂子。”你妹!老子只想蹭顿饭,结果遇上你这个二货,坑爹啊!这顿饭吃不好了,还得看着你!
萧深强忍着抬头的冲动,甩开郭靖,弯腰一礼,完全说不出话来。郑琰大大方方地还了一礼,笑语盈盈:“当日真是有劳了,郎君还说,要是没有十一郎,他真没法儿囫囵个儿到我跟前了来。我们娘家人,有这么凶么?八郎,我五嫂不凶,对吧?”
笑语入耳,萧深觉得腿上从骨头里往外泛酥。郭靖道:“十一郎见到漂亮娘子害羞了。对,我七姐一点也不凶,她残暴不仁。”
郑琰见萧深端方君子样,在场人也多,也不好意思拿人家好孩子开玩笑,只听郭靖苦哈哈地道:“小时候头上七个姐姐,再加一个娘,你知道有多惨么?”苦逼死了,十一郎你欠我人情欠大发了,我拿自己的苦逼史来替你拉注意,你要绷住啊!
郑琰掩口而笑,池之复为她一一介绍。李沛年纪最长,郑琰笑道:“外祖母家见过尊夫人,是极爽快的一个人呢。”蒋睿又是另一种不同,郑琰敢打赌,他腰间那块玉佩,历史起码五百年,而且,这五百年间这块玉佩都姓蒋:“许久未见阿宝了,她还好吗?”
一个一个的,她都能找出话来,多是拉拉家常,对这些人的亲戚都能说出一二来,不由让人心生亲切。
阿肖来报:“娘子,准备好了。”
郑琰又邀大家入席。
宾主坐定,池之举杯:“我夫妇新婚,先谢诸位到贺。”众一起举杯,痛快地干掉了,朱寰一抹嘴,嗯,这酒喝起来果然痛快。池之的第二杯酒,是为大家的友谊干杯,第三杯,乃是展望未来。
鼓乐齐奏。
池之在他老婆身边,那就是雷达全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十一郎的小眼神儿小表情,尼玛太熟悉了!当年池之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爪子里捏了一把汗,再看郑琰,她还没什么察觉,在问于镇海家七岁的小女儿于菁:“都干什么呢?什么时候带来我看看。”
郑琰跟于镇海聊了几句,亦是举杯:“我在这里,你们怕也不得放开了说话,我去看看厨下酒食。”说着,一饮而罢。又一福身,微笑着扶着侍女出去了。
李沛个老八卦老人精,当然看得到萧深的样子,这个表情,啧啧。池之娶了个好老婆啊!唔,池之长得也不坏,大概能守得住这个老婆吧……真是的,如果不是丞相的闺女,谁家有这样一个老婆,都要担心被人惦记吧?
池之好心请客,给自己招了个情敌,憋屈的心情,真是让人同情。更让人同情的是萧深,同情人:郭靖。
郭靖为了看住他表弟,连敲诈都忘了,第二天又跑去看萧深:“你作这个死样子给谁看呢?昨天都快要喝吐了你!人家都看在眼里了。”
萧深拍地抬头:“她看在眼里了?”
郭靖吐血:“除了那谁,别人都看到了。”
萧深继续装死。郭靖推他:“你好歹收敛点儿,不然叫池郎怎么办呢?天下女人多着呢……”bulabula一大堆,萧深才道:“我本来都想放下了,昨天一看到,又……”
郭靖果断地起身,反正他又不萧深的妈,用不着他管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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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是完全不知道这些的,她又宴请了两回,这里倒没有什么狗血单相思了。郑党内部对于这位凶残的女士,敬佩有之,爱慕全无。随着郑琰的出嫁,池之夫妇在郑党内部,又有了新的定位。甚至很多人猜测,郑靖业的子孙沉稳有余、锐意不足,将来池之这个女婿要顶大多。与池氏夫妇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郑琰也没忘了汤小弟的事情,李幼嘉给她出了个主意:“将作那里归老米管,他是个现管的,顶用。”
这位米先生曾经是李俊的副手,因为工作认真,郑靖业把李俊踹走,让他做了一把手。郑琰与他不太熟,李幼嘉毛遂自荐做了个中人。汤小弟很快就从将作那里退了出来,三转两转,归了郑琰门下。郑琰也与这位“老米”慢慢熟识了起来。
随着李小弟的到来,郑琰的算盘也做出来了,算起账来算盘打得叮当响,干劲儿十足地又亲自排演歌舞。教坊里的教习只教些寻常曲目,不够新鲜。郑琰想要个压轴的特色菜,还得现想。她倒是有一个想法,搬一下大名鼎鼎的千手观音嘛!
悲剧的是,穿越前她又不是学音乐的,穿越这么多年了,对歌舞本身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了,想要排得一模一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有现排。
幸尔她这辈子的音乐课还有学,歌舞也会一些,又有教坊专业人士作教习,花了些时日排了支风格相似,细节当然会有区别的舞曲。也令教习耳目一新,干劲十足地表示:“有生之年能排出这样一支曲子,死且无憾!”
舞伎们也很欢欣,对于人身自由的限制也没那么多抱怨了,有门手艺能吃一辈子呢,即使年纪大了,会跳这支曲子,还能当教习。
大家一齐努力之下,终于在搬离熙山之前有了初步的模样。
郑琰还是不满意:“不够整齐!再练!”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阿肖阿庆是坚持执行她的命令的,教习也想尽善尽美,舞伎们继续咬牙苦练。
杜氏是最怕女儿没事找事的一个人,听说郑琰把舞伎关起来练新曲,预计一关半年,就把郑琰给拎了来:“你又弄得什么鬼?!”
郑琰莫名其妙:“我近来在家里好好的啊,除了跟大家说说笑笑,别的事可都没沾,他们朝上考詹事府,我到东宫跟太子妃玩,也是一句话都没插,一个主意都没出。”
杜氏头疼地摆手:“你走吧你走吧,别把你的家房梁给拆了就好。”
郑琰一抿嘴:“哪儿能呢。”
杜氏打起精神问她:“我听你阿爹说,詹事府应试,小有麻烦,究竟如何?”
“我也没见着,不过听郎君说,那个梁横,被考得眼冒金眼,只是勉强过关。倒是有一个叫柳敏的,实是人材。不过人我也没见着,究竟怎么样,您还得问阿爹。”
“只要安稳就成,谁管他敏不敏的,可怜蔡夫人,可是受了气了呢,有好些日子不大出来了。”
“蔡夫人可不是躲羞,她本来就不擅交际来的,秦太师熟人又多不在高位,阿娘自然觉得蔡夫人不常出来。”
安慰了杜氏一番,郑琰又接到了一份通知:呆在娘家不要动,郑靖业会把池之打包带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聊个天。
郑靖业这是又有话要提醒小两口的,说的就是柳敏。
郑琰很奇怪地问道:“这个柳敏有什么不妥吗?不是说满朝没人考得住他吗?”
“举凡诗书礼义、律法典故、文史精义,无一不通!行止有礼,不卑不亢,纵使蒋进贤有意,也挑不出毛病来。”
“那阿爹还愁什么呢?”
“这个人不好对付,他才二十五岁,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会遇上的!那个人的眼睛里,有野心。”竞争对手一个,有什么好高兴的的?郑靖业的计划里,接他宰相位子的人,大概是李幼嘉,因为他的儿孙有点奇奇怪怪的。而接李幼嘉位子的,必须是池之,皇帝也在锻炼池之。但是,柳敏给郑靖业的感觉很不好,这个大概会成为池之的竞争对手,尤其柳敏还是詹事府的人,池之与萧令先的接触却不那么多。
郑琰小声道:“没了柳敏,还会有个花敏呢,宝剑锋从磨砺出。”
郑靖业叹道:“只得如此了,之无事,多与太子聊聊……唉,还是别聊了,你是圣人身边的人啊!”
郑靖业一句话,郑琰却放到了心上,暗忖要把池之放到太子身边才好。唔,还要不担政治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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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遇总是偏爱那些有准备的人,此话不假。郑琰正琢磨着事儿呢,这不,机会就来了。
这个机会还是世家给提供的,却说世家要为难詹事府诸人,还真让他们敲掉了几个。这不是最终目的,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搞掉太子。世家是一个广泛的概念,一共有好些人家,今天你出手、明天他出手,对方看起来还是“世家”。这一回出手的不是蒋进贤,乃是齐王和他的背后势力。
要说齐王可真是狠,竟想出一招绝户计来。前面说过了,为了平衡,也是为了拉拢,太子府里也有世家子任职的。这一回的主意,乃是出一个敢死队员,以太子的名义拉拢手握军权的人,造成抢班□□兵谏谋反的假象,沾上逼宫谋反,除非成功,太子必死。这还是从废太子发身上受到的启发。与此同时,如郑靖业这样的太傅,也是要受到牵连。一箭双雕。
齐王在谋划着,太子还不知道!郑靖业虽知世家必然有动作,心里还在鄙视:白痴,你们弄的那些都是老子玩剩下的。老子拔太子羽毛用了多少年?你们匆促之间能成事吗?他还在想到闺女家看歌舞呢。
集体迁回京城之后没出半个月,郑琰家里的歌舞终于通过了她的挑剔。郑琰把这首场演出放在池之的生日上,池之的生日在九月十七,郑琰广邀宾客,得到了众人毫不吝啬的好评!但是,女婿过生日,岳父这样的长辈不好登门!年轻臣下过生日,皇帝也不好登门!
于是郑靖业不开心了,女生向外啊!他也要看歌舞!
于是皇帝也不开心了,丫头不厚道!他也要看歌舞!
两个老头一闹,郑琰只好再请他们,两人都不肯排在后面,于是一齐过来,皇帝还带着太子来了。
歌舞很好看,时间也不长,直到收尾,皇帝还在回味:“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郑琰正要说什么,门上叶远飞快来报:“门上来了个老人家,可生气哩,他说他叫袁曼道,正往里冲!”
池之连忙让把袁曼道请进来。
袁曼道是得悉谋划,才跑过来的,这事儿早一刻说早一刻好,迟一刻说不定人家就发动了。还得报告给皇帝,报告丞相都没用。他一进来就道:“国家危矣,汝等还在听歌看舞?!”
皇帝笑道:“老袁,过来坐,有话慢慢说!”
袁曼道快要急死了:“此事不能在这里说!”
池之很快地道:“有书房。”说完就起身领路。
郑琰喝退了歌舞、下令不许多话,也往书房那里去,亲自坐镇,防止万一有偷听的。当然,她自己也在偷听。
书房里,气氛沉得吓人。袁曼道气都没喘匀,就断断续续把听到的消息报告了。这让原本对他印象不好的萧令先大为惊奇,继而感动,袁曼道真是个纯臣!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萧令先双眼含泪,跪在皇帝面前,深情地叫一声:“阿爹——”
皇帝冷冷地道:“朕还没死呢!必保汝无恙。”
皇帝的保证,真的不能相信,就是郑靖业也只能说:“圣人之威尚在,造反的事情,他们现在是不会做的,顶多就是玩个花招。这花招却是防不胜防,除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必得有个万全之策才好。眼下只能先解决这一个,马上就动手,他联络的谁,先调回来,免职!”
郑琰记在心里,等他们商量完了,皇帝太子沉着脸回宫。袁曼道回府,郑琰拉拉郑靖业的衣袖:“阿爹,留一下。”
郑靖业虽然心烦着急,仍是住了脚:“有事?”
“方才我都听到了。”
“有办法?”
“圣人不是已经在做了吗?您是是宰相,又是太子太傅,何不以此类推,以朝臣兼任詹事府?”郑琰笑吟吟地道,“这样虽名为两府,实则用的是同一班人马,太子做什么,圣人难道不知道?使父子同人,以防离间。现在詹事府诸人也可给他们一些中枢之职嘛!”
没错,兼任,后世智慧。
郑靖业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拍拍郑琰的脸:“你呀!我回去就上书,只可惜老袁也不知道是谁出了那个损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