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白鹿庄前江水遏(3)
却说江子泊死命将刘福通救出,全凭一口真气。身上共中二十八箭,遍布全身,血流不止。
刘福通见已逃出重围,而江子泊摇摇欲坠,心中不忍,叫道:“江兄弟,放我下来吧。”眼中已有泪光。又奔出数里,江子泊这才放下刘福通。这时江子泊已经流血过多,又连连咯血。刘福通反扶起他来,一步一步的走出林子。
出得林后,仿佛别见生天,刘福通精神大振,沿着山道,贴着崖下,另一边是不高不低的悬崖。走着走着,见到一小路,刘福通大喜,正要折过去时,又见前方撞来五千骑兵。飞一般眨眼便到眼前。二人心里都是一凉。
江子泊抬头一看,已经辨不出表情,对刘福通悄悄道:“兄长听我一言,不要管我,速从小道逃走,这里我来抵挡。”就势运气将刘福通往小路一送,便直挺当道,望着来将,道:“不想‘蒙古第一勇士’,也先不花也来凑热闹。”那也先不花生来比人高出两个头,官拜御史大夫,武艺十分了得。
却见也先不花笑道:“其实丞相知你对齐百花旧情未改,最初你还一直跟在她后面,你以为无人知晓,但都落在丞相耳目里。所谓爱屋及乌,丞相也一直盯着齐百花,后来她创立百花门,自然也就知道。所以你一提议攻打百花门,丞相早已动疑,一路小心防着。待听得黄河之变,思来想去,要我来镇守,顺道请你回去一趟。”也先不花看了一眼仍在原地的刘福通,又道:“你们是想死在这里,还是跟我走?我早已接到白鹿庄起义的消息。而你,大概就是刘福通吧。”
江子泊见刘福通不走,忽然双目尽赤,喝道:“快走!你要让兄弟们白白牺牲吗?”一语惊醒梦中人,刘福通也不含糊,明知江子泊必死,一句“保重”,洒泪而去。
也先不花哼道:“没那么容易!”向副官交代几句。一声令下,便见十骑脱队而出,成两列,要去追赶刘福通。江子泊强提真气,左脚扫落第一匹马腿,右手擒住第二个人,掷向第三个,借力飞身而起,连环踢蹬,又打翻五人,将落地之际,双臂一张,将最后两人撞下马来。立身刚定,忍不住一口大血喷了出来。已经是强弩之末。
也先不花又惊又怒,未料到江子泊仍然如此了得,正要让大队人马冲杀过去时。忽然一声晴天霹雳!却是江子泊用尽全身最后一点气力,放声大吼:“谁敢过来!”全身鲜血乱溅,双目血丝尽布。
一吼之威,直如山洪爆发,声彻十里。却见五千马匹尽皆辟易,纷纷向后夺路逃去,一时间挤下山崖,被践踏而死者难计其数。也先不花见马要惊走,大怒,向江子泊飞身而来,双掌一托,打得江子泊狂吐鲜血。
这一吼也惊动了五百人,正是齐百花带领百花门一应赶来。在这环形山道上,百花门早已跟踪这五千骑而来。她一听之下,知是江子泊力竭之嘶,当下大惊失色,心神大迷。却见她抢上山道,迎面便是落荒而逃的骑兵。齐百花不及伤人,运气百花幻化步,或踏在骑兵头顶,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形如疯狂!
百花门人见状,也随即杀了出来,跑着前头的是一个身着绿衣的美貌女子,此时竟也是形容僵滞,不要命地向前冲。之后三大花使,百花近侍,以及红、白、黄、绿四色花女。
这些骑兵本已惊慌失措,骤见敌人来犯,更是乱作一团。五百人就如一道利刃,将骑兵切成两边,一半挤下山崖,虽然不死,也是折手断脚的。另一边也好不到哪里去,砍马脚、断人头,虽然有人逃得性命,但大多早已授首。五千人马,在瞬间几乎全军覆没。
话说齐百花痴狂般地抢到江子泊面前。此时江子泊全身是血,却仍然直挺挺地站着,仿佛就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齐百花呆笑一下,如同见到多年失散的丈夫,竟然双手轻托江子泊脸颊,又为他轻轻理了理散乱的发丝。不知哪来的力气,江子泊虽然目光呆滞,仍艰涩地傻笑了一记。齐百花也跟着爱怜一笑。
十七年的恩恩怨怨,又有谁能说得清呢?但至少可以看出,此时的齐百花,竟然并没有恨江子泊。这本已是不该,江子泊杀了她双亲,难道她知道了什么?还是这心中的情,早已胜于一切,在这将死之际,将怨戾一并消泯?
身后也先不花,本来双掌一托,印在江子泊胸口。那江子泊鲜血狂吐之下,猛然一探,擒住他左手两根手指。也先不花大惊,待要挣扎,便听到“咔喇”两声,手指早断。十指连心,也先不花大痛跳开。便听到身后杀声连连,惨叫不断。看得仔细,却是各色女子军团掩杀过来,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忽然,就有一道姑跳上人顶,眨眼间便将过人群,武功之高,连也先不花也倒吸了口凉气。但见这道姑对旁人不加理会,只是在那里如痴如醉地对着江子泊。也先不花知道打不过齐百花,见机不可失,运气十二层功力,向齐百花背后偷袭。
这时齐百花眼里心中只有一个江子泊,对其它一切浑然不觉。突然背后一股大力,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血来,与江子泊两人双双飞了出去。这一掌倒是将齐百花打醒过来,但显然已经受了极严重的内伤。半空中,他见江子泊就要摔落地下,硬提一口真气,抢了过去将他抱住,凌空一扭,终于两人安然落地。但这一强行运气,使她内伤又重了几分。
也先不花得理不饶人,见偷袭成功,仍然不敢怠慢,知道江子泊是软肋,趁二人立身未定,竟然无耻地向他攻去。齐百花左手扶着江子泊,见也先不花如此小人,竟然也动了大怒,真功夫这才显露了出来!此时身子未平,顺势一招“随风摆柳”,右手拂尘硬如钢丝,从也先不花左边腹部,及右肩而上,穿透盔甲,直划出无数血沟。也先不花一个踉跄,齐百花右脚早起,硬踢在他左脖子上,将他送下山崖。
江子泊虽然神志模糊,但他是武学方家,瞥见齐百花在如此伤势下,还能一招之间解决也先不花,显然两日前齐百花是有所保留。难道她已经知道了?那日也是在演戏?心中一动,倒是觉得好受一些。
料理完也先不花,齐百花又吐了一口血,自己也开始摇摇欲坠。待将江子泊扶到山壁下躺着,便有一绿衣女子突出重围,抢过来扑到江子泊身上,号啕大哭起来。
后面跟进的三大花使,见到此般情景,不明这绿衣女子何以如此,不禁面面相觑。齐百花安慰道:“水仙,不要这样,让他安心去吧。”这齐百花竟然一点都不奇怪,反让三大花使又吃了一惊。水仙花使强忍泪水,抽泣起来。齐百花默默地站着,看着江子泊。
此时江子泊仅存半口气在,微张一眼,见到身边哭得双目红肿的水仙花使,随即看到三大花使与一干百花门之人,最后落在齐百花身上。他此时已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齐百花,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不能言语,齐百花无微不至照顾他的情景。但此时真的用不出半分力气,就像当年想摇一下头都不可能。却见齐百花向他微微一笑,道:“好,我不管你。我只记住今天你说的话,深信一点,你是绝对不会负我的!”这是那日江子泊承诺不会负齐百花的时候,齐百花的回答,不想她至今还牢记在心里。说完之后,泪水已经簌簌地掉了下来,但仍然强颜欢笑。
江子泊死了!他是含笑而终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最后仍能一笑。但至少,他明白,这十七年来,自己所受的委屈与煎熬,齐百花知道,她理解,有了这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江子泊含笑而终。能解他一生之谜的,大概只有水仙花使,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当年喊齐百花“娘”的小女孩。
阵阵凉风,一团愁云。刘福通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噗”地跪倒在地,一言不发,叩起头来。原来刘福通毕竟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当他听到江子泊的一声大吼,便不顾一切地赶了回来,就算要死,他也不能就这样丢下江子泊。
齐百花上下打量了一下刘福通,竟然道:“你就是刘福通?”原来她对白莲教所知也不少。刘福通仍然跪地不起,只是点了点头。齐百花道:“你们白莲教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我来帮子泊完成遗愿。”刘福通道:“江兄弟不算是我们白莲教的人,他没有入教。”“都一样。你说吧。”刘福通迟疑地看了齐百花两眼,这才道:“下一步是攻取颍州作为据点,一旦成功,黄河民工必然蜂拥而来,不愁大事不成。”
齐百花淡淡道:“那我们就走吧,事不宜迟。”刘福通抬头茫然地看着齐百花,道:“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取颍州城了。”齐百花肯定道:“你放心。这里的人,足够拿下颍州城。迟则生变,错过今晚,恐怕很难成事。”齐百花这会竟然不再伤心,难道只是因为想帮江子泊完成心愿那么简单吗?
刘福通虽然不大相信,但毕竟大业还有一线希望,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把这条捡回来的命送掉而已。当下也就答应了。
众人将江子泊尸体放在一匹马上,正准备回身去颍州取齐,突然又来了一票人马!却是玉枢将军带着三千步卒前来。原来他也是被江子泊的吼声吸引过来的。
双方一见,都是一惊,两日前还照过面,一对上便已剑拔弩张。玉枢将军早已分兵两千押解韩山童,此时心里盘算:“拿住魁首,已是大功。此时灭了百花门,不过锦上添花。何况百花门人武功都不弱,今天只有三千兵,就算拿得下,难保我不受损伤。不如卖个人情。”权衡再三,当即道:“江先生曾救我一命,现在他既然去了,看在他的情面上,今天放你们一马,你们走吧。”
众人未料如此轻易,但仍不敢懈怠。依次退走,留百花近侍断后。本来刘福通想问问韩山童的情况,但此时自己孤身一人,全仗百花门,也就不再多问。见着百花门的人消失,玉枢将军想到今日拿下韩山童,定会受到封赏,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勒令兵丁退走,全场只留下也先不花带来的两千骑兵尸体,以及崖下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