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断刀

‘拳’持刀的手很稳，他双手握紧刀柄，左手的大拇指抵住刀背架在腰间，让刀刃朝外。咫尺的距离将世界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拳’调整步伐测量出一个圆，凡是圆内的都是能够被斩断的。

马特安静地看着‘拳’平复自己的呼吸，为下一次挥刀做全力以赴的准备。

“和那些信奉武士道的浪人不同，忍者的刀是用来杀人的。”蓄势待发的‘拳’说道：“每次执行任务，我都会尽量地干净利落地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只要挥刀的速度足够快，刀甚至不会沾染上鲜血。”

这是忍者的追求，他们认为这代表着也不会沾染上罪孽。

马特俯下身捡起一把忍者的武士刀，接着也摆出架势，同样是双手持刀却倾斜地指向地面，看起来就像是拖着刀。

‘拳’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马特，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相似的身影与夜魔侠重叠，那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却有着高超的武学技艺，老者那时同样是用这样的姿势拖着一根长棍。

“你的武术是跟谁学的，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个自称棍叟的老头，他教导我如何用武力打败敌人，或许你见过他？”马特说。

‘拳’点头：“我曾经被派去刺杀他，那是我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真没想到你是他的学生。不过也挺好的，至少这给了我一个机会杀死他花费心血教导出来的学生。”

马特没有回应，他只是想起棍叟的指点，按照记忆中的那样拖着刀朝‘拳’冲去。

这场对决没有你来我往的相持阶段，刹那间就分出胜负。两人擦身而过后骤然停住，过了一会，马特的胸口出现一道细密的红线，渗透出一滴滴鲜血如同穿成串的珍珠散落。

紧接着伴随清脆的一声轻响，‘拳’的杀刀应声断裂，断刀旋转着插入地面。

他转身说道：“不得不承认，那个叫棍叟的老家伙确实有点本事。他的武学似乎与两千年前的日本英雄大和武相同，居然能够让你绝境之中还打断了我引以为傲的刀法。”

‘拳’的刀上附着有兽之火的力量，导致这一次马特的治愈能力并没有那么显著的效果，他能够感受到炙热的灼烧感在阻止血液疗愈他的伤口。

实际上，即便是马特也不完全了解自己的老师棍叟，他太过于神秘了。可棍叟教导的武学刚刚救下他一命，否则‘拳’的那一刀就收割马特的姓名了。

“兽！”

马特眼神突然坚毅，猛然掷出手中武士刀。武士刀如同白昼流星一般穿过众多忍者，最终插入‘兽’的胸膛。进行召唤仪式的手合会长老们发出怒吼，原本还未成型的恶魔就在这样的怒吼声中逐渐消散。

终于阻止了召唤仪式，马特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已经力竭。

而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拳’却丝毫不在意召唤仪式被打断，准确来说他了解马特的作战意图就是寻找一个能够打断仪式的机会，而他只是放任马特这样做。

“杀了他，‘拳’，我们命令你杀了他！’”一位手合会长老怒目圆睁地吼道。

手合会长老看向‘拳’，看到那熟悉的兽之眼正对着他，盯着他，他刚想继续发出命令，咽喉就被一把锋利的苦无暗器洞穿，声带也同时被切断。他轻声呜咽着，血液很快就灌满他的喉咙。

其他的手合会长老诧异地望着他倒下时口中涌出鲜血，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恐惧。

‘拳’说：“真是聒噪啊，还是保持安静点吧。”就在刚刚他亲手扔出苦无杀了手合会的长老，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手合会最忠诚的‘拳’会这么做。

在长老们都识相地保持安静后，他满意地说：“这才对嘛。蛇根草一族的人实在是太过傲慢了。论资历，论实力，手合会都轮不到你们来发号施令。你们只是掌握了一点点权力，就想要将组织据为己有。”

众所周知，一个臃肿的组织机构里面总是不可避免地划分出派系。

手合会也并不意外，艾丽卡告诉马特的是蛇根草一族在手合会掌权已经很久，这也是导致手合会走向邪恶堕落的原因之一。现在看来‘拳’并不属于蛇根草的派系，相反还极有可能与他们为敌。

‘拳’似乎看穿马特心里所想，他说：“我不是蛇根草的拳头，我是手合会的拳头，这两者有着非常大的区别。”

马特望向那群手合会长老，或许其中有一个应该是从十六世纪就存活到现在的，就是那个人选择他成为兽之拳并让艾丽卡引导他通过试炼。

可那些长老都差不多老，马特看不出来。

马特回头，一双兽之眼映入眼帘，他想到了什么，心里的惊讶无以言表。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你是唯一一个从十六世纪初活到现在的手合会忍者吗？”

气氛突然陷入沉默，‘拳’低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是。”

马特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他连忙追问道：“你就是艾丽卡说的那个长老？手合会初代成员之一？”

这一次‘拳’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他的断刀再一次燃起火焰。

“我的刀其实并非是你弄断的，它的内部早就布满经年累月的裂痕。如果我将它束之高阁，每日用上好的松油擦拭保养，将它收入刀鞘里面，它能够成为一件保存完好的古董刀，再放上一千年也依然锋利。可是那样它就失去刀本来的意义。”

“正如我所说的，忍者的刀是用来杀人的。”

‘拳’说的是刀，也是人。他并不比这把陪伴他出生入死的刀年轻多少，两者都算是老古董了。刀匠那时铸好刀后和他说这是一柄好刀，如果用的人是个将军肯定能让刀变得有名，哪怕再不济是个武士浪人也不错。可惜了，是个忍者，这把刀注定寂寂无名。

能够见到这把刀挥舞时惊艳的人都只能死在刀下，纵使有名也无人述说啊。

但纵使无名，也是好刀啊。

‘拳’的眼神锐利起来，仿佛在说断刀也是能够杀人的。

马特的兽之眼中，‘拳’的身影原本是浓郁深邃的红色剪影，现在那些仿佛勾勒出来的线条凌乱地摇摆，然后眼花缭乱地闪现逼近，唯有手中的刀依然稳定且充满杀机。

“来，我也很想知道一柄断刀能够做到什么地步。”马特说。

马特掏出那已经被劈断的盲杖，此时正好左右手各拿一段，倒是也正好算是两截短棍，对于已经习惯短棍的马特来说倒也趁手。他还能够从身体里压榨出些许力气，已经觉醒的兽的三项天赋在发挥作用，胸口的伤势在自愈，兽之粹也令他恢复力气的速度变快。

可他有的天赋，‘拳’也有甚至更多。

要说什么是‘拳’没有的，马特干脆放弃使用兽之眼，他能够看到的都是些电光火石的画面，他要重新专心地聆听这个世界。雷达感应尽力捕捉着声音，断刀划破空气的摩擦，长老的心跳声，火焰猛烈地燃烧，外面的炮火机械轰鸣，市政厅内外的战斗都已经白热化。

马特竭尽全力地将这些声音拆解开来，然后又筛选拼凑在一起，拼凑出一次羚羊挂角般的挥刀。

‘拳’过去的无数次挥刀浮现在脑海，那些本应该破碎的记忆都融在这一刀里补全那断刀的部分，刀意甚至比此前的那一刀更盛。每日挥刀五百次，从未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痛快刀法。

这一刀，痛快。

刹那过后，马特的一只短棍抵住‘拳’的断刀刀柄处位置，右手短棍插入‘拳’的小腹处。‘拳’的断刀划开马特手腕，细密的红雨淅淅沥沥的落下。

‘拳’慢慢收回断刀，而后望着它，用手指慢慢摸着凉滑的刀刃，想起从前砍竹节的从不懈怠，这么多年来的快刀杀人，笑了笑说：“还是锋利，还是无名。”

一阵轻声的响声后，他似乎是被抽干全身的所有力气后倒在地上，再起不能，兽之眼也逐渐从明亮转向黯淡。马特俯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已经死亡。

‘拳’就像这把刀一样，早已经油尽灯枯，尽管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延长自己的生命，但马特闻到他身上衰败的气息。为了挥出那惊才艳艳的一刀，‘拳’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马特摘下‘拳’的面罩，面罩下是一张苍老的饱经风霜的脸。

他是谁呢？从忍者到兽之拳，他又经历过什么呢？他有名字吗，还是只有一个代号‘拳’？

“你们谁知道他的名字？”马特望向众多手合会的长老问道。

众多手合会的长老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这个问题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拳’就是一柄握在手合会手里最锋利的刀，能杀人就行，有一个代号就足够命令他了。

“该死的，就连一个真正了解他的人都没有吗？”马特怒吼道。

他话音未落，突然艾丽卡从暗影中出现，寒凉的匕首上下翻腾舞动，她打着转轻快地在手合会长老之间辗转腾挪，长老们还来不及反应喉咙就被割开喷涌出鲜血。

艾丽卡就像是舞蹈演员扮演着独一无二的红天鹅，表演了一支血腥的圆舞曲。舞毕，她收起匕首缓缓走向马特。

马特说：“我知道你会来，可你出现就杀死那么多手合会的长老，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的确，你有兴趣听听‘拳’的故事吗？”艾丽卡说。

马特对‘拳’的故事感兴趣，他想知道‘拳’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才会用出这样的刀。很快他就从艾丽卡的口中了解到一部分，但她知道的也很少，实际上无法概括‘拳’波澜壮阔的一生。

“他有两重身份，手合会初代长老和‘拳’。”

“在那个时代，他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决心改变日本封建官僚对人们的迫害成立了手合会，这个组织通常暗杀的目标是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大人物。尽管是忍者和刺客，但是是仁义的组织。”

“他们后来接触到‘兽’，这一恶魔能够带来非凡的力量，甚至是起死复生。手合会开始崇拜‘兽’，并祈求获得力量。”

“当然这和恶魔的交易总有代价，‘兽’需要一个代行者来成为它在人间的化身，这样的人就被称之为兽之拳。成为兽之拳需要经过九死一生的试炼才可以，手合会许多人没过通过试炼死去。”

“‘拳’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通过试炼的兽之拳。他原本是手合会年纪最小的忍者，可为了承担这份责任，他还是甘愿戴上面具隐姓埋名。”

“从十六世纪到现在，五百年的时间啊，他还真是能忍啊。”马特说。

艾丽卡捡起地上的那把断刀说：“确实，听我说完。这期间‘拳’见证手合会在蛇根草一族的带领下从正义走向堕落，他恨极了。但他是兽之拳，在有下一个兽之拳出现前，他什么也做不了。之后，他选中了你。”

“其实他一开始选的是我，但后来好像还是你比较合适。”

艾丽卡俯身用力拔起另一半插在地面的断刀，不顾刀刃将她的手掌心割得鲜血淋漓。然后她将两部分断刀放在一起，递给马特。

“他希望你能够带领手合会，成为手合会的兽之拳。他希望看到最开始的手合会在你的带领下光复。至于原因他说你会明白的。现在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杀掉那些长老，他们都是蛇根草一族的人。”

马特察觉到四周都是手合会的忍者，他们正注视着马特，等待着一位新的兽之拳的诞生。

马特伸手接过断刀，兽之火升腾而起，逐渐蔓延至他的身上，剩余的两项天赋兽之火和兽之怒也在一瞬间觉醒，这就是‘拳’留给他最后的馈赠。他将断刀高举而起，新的兽之拳将领导手合会。

忍者们纷纷低头，恭迎新的兽之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