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盆地中部,塔克拉玛干沙漠某处。
黑夜中,金色沙丘蜿蜒连绵如匍匐安睡的巨龙,狂风吹起漫天尘土。在全年三分之一都是风沙日的塔克拉玛干,这般风暴再常见不过了。
但不比往常的是,此时、此地,掀起沙浪的狂风并非来自于大自然的愤怒咆哮。
它来自于一艘从地面上冉冉升起、通体银白的军用战略运输机。
如一头蓄力完毕、准备扑杀猎物的雪原狼,飞机迅速腾空、离开自地面上缓缓闭合的基地入口,以最快速度向东北方向的天际疾行而去,而它的目的,正是去救援被困在W市国际机场中、试图在军队帮助下突破梦魔重重包围的秘密访华外宾。
不过,飞机中运送的不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而是一群忙得焦头烂额的科学家和一个首次投入实战使用、特殊的“秘密武器”。
叶珝就是这个秘密武器。
她端坐在扶手椅上,看着头盔投射在她眼前的全息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她的心跳、脉搏、血液流通速度、肾上腺素分泌量等等各项生理数据和目前她所在位置的精准卫星定位;屏幕外,一袭白衣的研究员们正紧张地在仪器上启动各项程序——这些程序,是用来即时处理分析她“正常”和“异变”时体能变化情况的,而她这件作战服上安装的各类微型传感器将为他们提供宝贵的研究资料。
科研基地的主管和女观察员就站在叶珝的左前方。她看到他们紧握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
直觉莫名确信地告诉叶珝,这两人是父女关系。
“不要对我抱有太大希望。”叶珝把自己快蹦到嗓子眼的心脏狠狠压下去,一咽唾沫、开口道,“我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军人。”
离开基地之前,晚间新闻才报道了梦魔增长速度的离奇加快和活动范围的突然扩大。
而现在,她居然就要亲身赶赴至这一切灾难发生的正中央、去完成那么多精锐部队到现在都没能完成的任务。
凭什么?凭这一身她自己不了解也无法完全掌控的变异能力?
“我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透过窗户遥望茫茫夜色,主管沙哑着声音回答。
如他所说,现在他们确实只有这一个选择。
于是叶珝不再多问,但她依然需要说些什么:实际上她意识到自己心里早就预料到了主管的答案,可她仍旧想和别人聊些什么,因为在这艘冰冷的运输机舱内,压力和沉默两者的共同作用足以让她立刻窒息而亡。
她只好转移话题:“你们……在这些……‘事情’……发生过后,有去过基地外面吗?”
“我去过。”大概是知道叶珝只是太不安、想要说话,女观察员便开口了,“去接我们家里人到基地来住……基地更安全。”
“外面……情况怎么样?”
自打叶璟出事后,叶珝就一直被关在基地,连叶珩的面都没再见过。她想,在去送死之前,自己总有权利知道自己会死在什么样的地方吧。
女观察员束在脑后的长发狠狠一抖。她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自己该如何措辞,但等不及她开口,广播里便传来驾驶员的通知声:
“已到达目的地,已到达目的地,准备投放目标……”
叶珝浑身一颤,仿佛听到丧钟敲响。
她动作僵硬地站起身,在机舱内所有人齐刷刷投来的视线关注中一步步迈向缓缓开启的舱门。
寒冬的高空冷风扑面而来,吹得叶珝睁不开眼、连呼吸都无比艰难——然而,当她好不容易拨开在视野中乱舞的发丝、看清远处大地上的城市景象时,她自己却忘记了呼吸。
5:58S
半个月而已。短短15天。
半个月之前,当她坐上武警运输车、回望车外的世界最后一眼时,街道上还是奔流不息的车辆、拥挤吵闹的人群、五花八门的商家店铺、令人目不暇接的大屏幕广告和有大妈带孩子跳广场舞看露天电影的住宅小区。
半个月之后,本该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只剩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取代鼎沸人声的是枪声、爆炸声、建筑物坍塌声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火光裹挟着滚滚灰烟四处冲天而起,像是古时候长城为人们警告战事来临的烽火狼烟。
而且这座城市,还不过是刚刚遭受了梦魔袭击。
那些已经被蹂躏了两个月的地方呢?
叶珝不敢想象。
至于正下方这座已然变成她只在电影中见过的混乱战场的机场,早就看不出机场该有的模样:地面宛如被巨人之手掰断了一样裂开了无数黢黑的沟壑和坑洞,机场大厅更是被利齿啃得稀烂了似的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墙面;坦克和步兵战车围绕着外宾所乘坐的飞机形成一条崎岖的保护链,还有外援正在远远不断地赶来,而夹在军队两条战线的,则是在士兵们的血泊和尸体上发出比海豚还尖刻的呼啸、以普通人肉眼根本看不清动作的白色魔怪。
——只出没于日落后的怪物们,梦魔。
注视着疯狂地朝那些状如巨型蜘蛛的梦魔扑过去、想和这些炮弹根本无法击中的迅猛怪物近身拼命一搏的士兵,叶珝酒红色的眼珠止不住地发颤,牙关因战栗而咯咯作响。
她见过这样的景象。就在那些预言未来的噩梦和幻境里。
预言,成真了。
每一次从梦境和幻象中醒来时,她都逼着自己做好准备接受这可怕的预感;每一天在基地里听别人播报那些骇人的伤亡数字时,她都强迫自己学会承受正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残酷而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当她必须亲自面对这一切时,她唯一的反应便是双腿一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想死。她知道这种想法很软弱、很丢人,但她看着那些军人被梦魔甩到空中、在水泥地上摔出白花花的脑浆时,求生的本能告诉她这样的死法很痛苦,很痛苦。
然而叶珝总共只后退了一步,便没有更多的动作。她感到一股无形却有力的墙死死地挡住了她的后背,告诉她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
那股力量,正是浓郁的黑雾在她身后若雷云般翻滚席卷,蔓延、包围她的整个躯体。
她再次感受到了面对叶璟时体验过的、波澜不惊的极度平静。
那种平静令她不寒而栗,就好像有人把她体内的所有情绪连同心脏一起抽离了出去、瞬间冰冻在绝对零度之中,剥夺了她全部的感性。
所以,她才不再恐惧,她才如此平静。
在身后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中,叶珝合上眼睑、双手平举、逆风跃下。
“呼呜——”
空气嘶鸣。
刹那间,黑雾凝聚、化为盔甲,蓝色晶石将能量以光芒的形式、沿繁密的盔甲花纹输送至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她变为一颗黑色的流星、轰然落地,降临于战场中央。
她抬头,似乎头盔下被遮蔽的双眼能看见的,比视觉更多。
虽然根据以往的经验来讲,本咸鱼的收藏都是死收……
但如果有还没冒过泡的活着的读者,请让我感受一下你们的存在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