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酒神

战场上一片死寂。士兵们愣愣地回头、盯着身后的客机，机舱内众人也一脸呆滞地把视线投向叶珝，但她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认识这个绑架了运输机、体内似乎也产生了变异的男人，更不明白他找自己有何图谋。

“叶珝！叶珝！收到请回答！”就在这时，基地主管的声音在叶珝头盔内置耳麦里响起，“刚才通讯被袭击者切断了，我们现在只能紧急恢复一会儿，你注意听好！”

“你说。”闻言，叶珝全身神经即刻绷紧。

“我们从袭击者施展的藤蔓上采集到了活体的血色晶石样本，现在大家正在进行研究，你尽量争取一点时间，我们好把所有分析数据安全存储下来……”

“啊？”主管的话令叶珝不知所措，“不是，我要怎么救你们出来……”

“来不及了，来袭者是一个保留了人类形态和意识的强大梦魔，你赶不过来……”

似乎是要印证基地主管的说法，话还没说完、讯号便再次沙沙声替代：那位身着华丽红色豹纹白袍的不速之客正从他的宝座上起身、向前一步，脚下的葡萄藤便立刻收紧，飞机机身被挤压、变形的咯吱声清晰可闻。

该死。见状，叶珝一咬牙、破窗而出，跃至飞机机翼上，站直身形、控制体内黑雾重新凝聚成头盔，用自己最大的音量朝这个神秘的敌人喊道：“我是叶珝，前来增援的空军部队应该就是‘失踪’在你手上的吧？”

以这位无聊拨弄鬓角碎发、皮肤苍白如真正的石膏像一般的希腊美男的能力，干扰甚至摧毁那些战机恐怕不在话下。

然而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叶珝，只是眯起狭长如蛇的红色瞳眸，用一种恣意朦胧的眼神上下打量她、看到她差点以为自己正全身赤裸的时候，才开口道：“失礼了，叶珝小姐……看来你不知道你从那座孤岛上释放的恩赐能把我们变成了多么美妙的存在。”

恩赐？美妙？

“你找我……有何贵干？”叶珝瞥了一眼满地疮痍，实在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与“美妙”和“恩赐”搭上关系的。

“啊，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称呼我为狄俄尼索斯——酒神狄俄尼索斯。”眼见叶珝皱眉默念这个拗口的名字，以希腊酒神自称的青年绕行至自己的藤蔓宝座后、抓起一串嫣红的葡萄细细端详，漫不经心道，“如你所见，我在这里举办了一场小小的狂欢，只是希望你这位贵客能赏光出场：我实在想找一个机会当面向你郑重道谢。”

“谢我什么？”

“狄俄尼索斯”沉吟片刻、指尖在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酒杯边缘滑动，似是一下子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回忆中：“若你不曾打开那潘多拉的宝盒，就没有我们眼前这个不再无聊的世界，也没有现在的你、你的姐姐……和我。”

姐姐？这个人认识叶璟？

叶珝的声音即刻焦灼起来：

“你见过叶璟！？她现在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嘘……小羊羔，不用慌张，她很好。”酒神竖起纤长食指、置于唇前，“不过你现在最好不要打扰她、让她一个人静一会吧……可怜的小美人，最近她经历了太多了。”

似乎狄俄尼索斯的话语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叶珝的情绪于不知不觉中平复下来、也想起基地主管给自己安排的“任务”，便深呼吸、问道：“是叶璟让你……‘感染’上这种病毒的吗？”

“是的……”对方懒洋洋地拖长音调，“我给了她一点小小的安慰，所以与此同时……她给我了大大的回报。”

安慰？

目前这种黑白色病毒的传播途径尚未被完全查明，已知的只有存在于叶珝和叶璟间的血液传染方式，所以叶珝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什么样的安慰能让这位酒神从叶璟体内染上病毒。

然后愤怒且耻辱的怒火燃遍了她的脸颊：“混账东西！你竟敢羞辱她……”

“羞辱？哈哈哈哈哈哈……不，不，不，小羊羔，她从前在你们家里度过人生才是真正的羞辱，我只不过是给了她这样外在和人格都如此美好的女人所应得的东西而已：仰慕和爱护。”

“……”

叶珝努力地想要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个男人说的不过是被歪曲过的事实，但最后，她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无能为力：无力帮助研究基地的学者摆脱酒神的桎梏，无力救回被梦魔残杀至死的士兵，无力维护支离破碎的家庭。

这种无力，令她愤怒。

于是叶珝无言的愤怒令狄俄尼索斯莞尔：“好了，叶珝小姐，文明的谈判环节到此结束……在离开之前，我有一样见面礼要送给你。”

“只要你放开这架运输机、好生离开，别再带梦魔来阻挠我们，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见面礼。”叶珝冷笑。

“放心……我可比你预想的要慷慨得多。”酒神坐回藤蔓椅上、一手托腮，“因为我给予你的是……让你们六人的力量彻底觉醒的机会。”

他缓缓倾倒手中酒杯，浓稠如血的酒水如河流般连绵不断地从杯中倾斜而出、迅速淹没了铺满人类和梦魔尸体的停机坪，那些已经冰冷死寂、没有生机的躯壳突然在地面上猛烈地抽搐起来。

叶珝脸色惨白、一吞唾沫，看着机场上尖叫奔逃的人群，脸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迟疑片刻，她在狄俄尼索斯的痴狂笑声中转身奔回飞机机舱内，以最快的速度向关着那些海难幸存者的密室冲刺而去，让那个外国专家团代表赶紧释放他们五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客机内的外宾之所以让叶珝优先保护他们，正是因为他们和自己一样发生了可控制变异、拥有能打败梦魔的异能。

要想增加胜率，只有先让他们加入战斗。

“苍生啊！你们肃然倒地了吗？宇宙啊！你感悟到那创造者了吗？”

与此同时，酒神正用希腊语如此高声呼唤道，所有沐浴着他美酒的死者都猛地站直、身形开始扭曲变形，迅速变异成状如人面猎豹的梦魔；而且这次，它们体表的红色魔晶全部数量翻倍、增加到了六个，其中一个体型巨大的首领更是拥有八颗晶石：这意味着，如果刚才士兵们的发现是真的，那么杀死它们会比刚才还要困难得多。

“玩得开心，我的女武神。”狄俄尼索斯满意地微笑颔首，脚下藤蔓猛然紧缩、活生生将一架钢筋铁骨的军用运输机勒成了四散飞溅的碎片，待机体爆炸产生的硝烟和火光散去，他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