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N城的路上,哈托尔终于是向这七位异乡客解释了复兴会诞生的来龙去脉:事实上,它并非是E病毒爆发后才建立的,而是早在此前便已存在的、反抗S国政府统治的民兵组织,其组建者,正是他们兄妹的父亲。
“后来……我们被暗算了。”哈托尔走在众人最前方,低头回忆道,“当时有几个外国来的‘政府代表’找到我父亲,说是愿意给我们提供武器、支援我们搞武装暴动,结果那却是个伺机暗杀父亲的骗局……我们千查万查没有查出端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紧随其后的王怀光问。
“E病毒爆发前一个月吧。父亲不仅是名义和职务上的领袖,更是大家的精神支柱,所以出事之后会内混乱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很多人支持原本是二把手的赛特来管事,但我觉得这个老家伙绝对心里有鬼,因为他是主管情报这一块的,调查那些外国间谍的来历也是他的工作,那段时间他的行程非常不正常……”
“你是说……赛特和外人串通、故意谋害了你父亲?”伊森皱眉,与几位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是觉得他们能从复兴会的内部矛盾找到突破口。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同一伙人,但赛特绝对是在利用这次暗杀谋夺复兴会首领的位置。”哈托尔说到这里,双手紧攥,“他利用这件事把S国政府渲染成被外国扶持的傀儡、煽动大家的情绪,连哈托莉也被他骗了、成了他用来拉拢人心的偶像……呵,这下可好,父亲呕心沥血建立的复兴会被他收买成私人军队,瘟疫爆发后更是变成了奴役人民的恐怖组织,要不是我变成了黑武士、及时逃出来,恐怕早就被赛特杀人灭口了。”
被杀人灭口?叶珝一皱眉,看着抓住哈托尔的手、为了跟上步速必须时不时小跑的娜达,问:“既然复兴会对黑武士是赶尽杀绝,为什么还要抓走娜达当奴隶?”
对于复兴会而言,直接杀死娜达是最万无一失的处理办法,更何况她将来还会成为很强大的对手——控制时空,这样的异能不可小觑。
“目前不是很清楚,我还在调查中……”哈托尔紧握了握牵着娜达的五指,“已经有很多还处在天选中的同胞因为他们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天选?”马修不解,“那是啥?”
“就是E病毒潜伏期,我们当地人习惯这么叫。”说着,哈托尔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回答,“因为这就像一场上主举行的选拔:通过者成为黑武士,落选者成为梦魔……当然,复兴会关于‘天选’的说法和我们是恰恰相反的。”
“有趣的称呼。”伊森轻抚下巴,嘴角升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叶珝则低头看了一眼身高只到她腰间的娜达、还有他们这一行六个武神,又想到自己曾经杀死的梦魔、以及酒神和叶璟的脸,沉吟不语。
如果说,这厄尔庇斯病毒真是一种“选拔”的工具——先不论它究竟是不是服务于“上主”或者其他什么“神明”……它的选拔标准究竟是什么呢?
……
傍晚时分,哈托莉独自跪坐在空旷的神庙废墟中央,抬头仰望面前历经风沙、却依然伫立的诸多神像,久久不语。
白天她睡不着时,便会只裹一件单薄的白袍、独自来这里冥想。看着这些因为残缺磨损反而更显威严的高大面容,她便会想起当年父亲带着她和哥哥来到这里,为他们讲述那些众神与英雄的神话传说、还有他们民族曾经的光辉历史。
曾经,这里的商人掌管着世界贸易的枢纽,智慧宫的百年翻译运动如火如荼,文明和知识曾从这里诞生和散播……如今,这里却成了别人争权夺利的贫瘠战场。
而现在,讲故事的人已不在,陪她听故事的人则成了敌人。
物是人非。
回想完这一切,哈托莉才觉得自己不是一具活得毫无目标的行尸走肉、靠“吃人”过活的被圈养的怪物,而现在的复兴会、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有存在的意义。
血色的天空渐渐归于纯正的漆黑。黑暗中,她闭上眼、松开抓住敝体白袍的双手,任凭狂躁的沙漠夜风将它带走,然后白色的E病毒凝聚成一段段轻纱、迅速把她包裹进一只巨大的蚕茧中。
脚步声从神庙台阶下传来——有人来了:是赛特等一行复兴会成员,当然,他们全都是梦魔。
这一支踏着整齐一致的步伐、安静肃穆朝神庙进发的白色队伍仿佛古代祭祀的神官们,而梦魔那半人半兽的变异形态则成了祭典上常见的夸张戏服;队伍中央,有四个人抬着一座巨大的铁笼,铁笼中关押的,全是被复兴会抓捕囚禁起来的黑武士,他们就像是这次典礼的祭品、被这些梦魔供奉给了神庙中的孤独圣女。
“哈托莉大人,祭品已到。”
行至神庙门口,赛特单膝跪下、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如花苞般层层绽放开来的白色蚕茧,高声通报道。
“娜达呢?”
化身为梦魔的哈托莉有着如梵音般神圣的声线。她伸手拨开最后一层白纱,头戴牡牛华冠、拖着飘逸纤长的裙摆行出,质问道。
“是我失职,让她被哈托尔劫走了。”赛特谦卑地低声道,“想不到他居然和政府找来的外国黑武士搅和在了一起。”
哈托莉握紧纤长十指,指节咯吱作响、听得人寒毛直竖,身上十二颗异常硕大的血色魔晶也随着她的愤怒亮起一阵微光。
“哈托尔……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她咬牙切齿,“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而她脸上扭曲狰狞的愤怒,则勾起赛特嘴角一丝微妙的笑意。
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哈托莉一挥手,默默示意这些下属将祭品抬进神庙,然后转身行至殿堂中央的石柱前、轻轻一碰石柱上的悬挂金色壁灯,一条地道便在轰隆隆的低鸣声中向前铺展延伸开来。
她带着祭祀的白色队伍步入漆黑的地下通道中,正如她已行进万劫不复的复仇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