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全区

距离正式对外召开联盟成立的发布会还有一些时日，在这几天内，六个武神得以稍作休息调整、为接下来的奔波忙碌做准备。届时负责会上发言的伊森一边忙着准备演讲稿、一边和远在纽约安全区的父母在电话上商量着什么，丹妮卡和科研部的学者们忙着进行研究，马修和绘里奈在基地里悠闲地宅着，而克里斯和叶珝，则一同出发去往就近的L市安全区、看望自己住在那里的家人。

虽然病毒瘟疫爆发前，L市并不算多么繁荣的城镇，但由于发达地区人口密集、交通发达，已经变成梦魔肆虐的重灾区，所以像L市这样的欠发达地带，现在反而成为了建设安全区的首选。

白天，乘车于空旷的高速公路上飞驰，看着偶有未被修复完毕的、严重凹陷碎裂的路段，以及大片寂寥无人、恍若鬼城的城区市郊，副驾驶座上的叶珝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苍凉感——曾经，人们雄心勃勃地建起那么多高楼大厦，可这些气势似是要与天公比高的、钢筋水泥的怪物们，如今却只能荒废倾塌，如墓碑一般东倒西歪、立在晴空下。

倒是映照在倾斜玻璃幕墙上的蓝天白云，依旧美丽多彩、犹如油画般鲜明厚重。

开车的克里斯戴着墨镜，大敞车窗，任凭风把他亚麻色的发丝吹乱。他蓄起了一些络腮胡，显得成熟不少，加上嘴边叼着的手卷烟、口中哼着的《加州旅馆》和身上的黑色长风衣，看起来颇有些带叶珝这个富家大小姐私奔的浪子之感。

“一年前，我哪想得到……我们连用电的权利，都需要军队24小时轮番保护。”

他看着守在自来水、天然气等各类管道沿途站点，还有高大电线塔旁的陆军部队，苦笑感叹。

电线塔的黑色钢架上，还有未清洗的干枯血迹——不知道仅仅是为了确保安全区内的水电通讯正常，就有多少生命牺牲于此。

“没办法，现在这个时代嘛，哪能离得了这些东西。”叶珝附和。

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现代人——尤其是聚集居住、需要维护社会正常秩序的现代人来说，电力的重要性堪比基础生存资源。

穿过荒废的收费站，很快他们便能望见L市安全区的高高围墙了。不得不说，中国的基建速度确实快得吓人，如此庞大厚实、环绕全城的墙体竟是在时局动荡的情况下，于半年不到的时间内就建好了；城墙上全副武装、站满了警戒巡逻的哨兵，城墙下，则是长长的队伍，和静静监视着队伍的坦克与军队。

由于E病毒探测仪目前产量较少、一座安全区只能配备一台，所以每天能够登记进入L市的外来者很少，而这支堵在入口处的长队也唯有以龟速前行。

当然，叶珝和克里斯可以被无条件放行：拿出AWN联盟的武神胸章，那些士兵和官员即刻肃然起敬、行礼，为他们打开可容车辆出入的大铁门，同时阻拦那些想要趁机溜进去的难民。

叶珝看着城墙根部、那一排蜷缩着的佝偻人形，不禁想：这里面，有多少人还是活着的，又有多少人已经咽了气。

驶进城内，他们在士兵的指引下把越野车停在了军用停车场上。

因为L市内的街道，已经拥挤到根本无法通车了。

不管是柏油马路、石板路、大街小巷，两边随处可见站着、坐着、甚至打着地铺睡觉的人，以及四处堆积的杂物和五花八门的小摊，连小汽车要穿越过去都很困难；往上看，头顶楼房外几乎全部晾满了衣服，将建筑物点缀得五彩斑斓，混杂着油味菜味的炊烟从小窗中不断飘出，如街头随处可见的争执吵架一般，充满人味。

幸而，因为武装部队常常四处巡逻，这些小打小闹一般不会演变成大事，所以尽管L市现在内部脏乱差、小偷小摸横行，但在军警双方的严密监控下，总不至于演变成无法无天的混乱地带。

但即使如此，这安全区内，也有很多无法被秩序的光辉照耀到的地方——事实上，就连和平年代都不能确保绝对的安全，更何况是现在呢？

比如，克里斯和叶珝两人路过的、这条不起眼的小巷。

小巷内，正有一群流氓对着一个年轻人拳打脚踢。

克里斯停下脚步，一皱眉、瞥了一眼这些围殴得兴致勃勃的小混混，叹道：“瞧那面相，一看就是帮毒虫……”

说着，他也没有征求叶珝的意思，竟是直接走过去，一脱长外套、露出战服，猛地用火焰驱赶走那些屁股被烧着、一路哇哇叫跑走的“社会青年”，然后上前检查被殴打的少年的伤势。

叶珝一皱眉，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默默走到克里斯身后、看着这名刚刚恢复意识的受害者。

少年的年纪和叶珝相仿，面黄肌瘦、黑眼圈深重，表情有些神经质，看样子自己也是一个瘾君子；不过被别人痛扁一顿过后，他的神智显然恢复了一些清醒，疑惑而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这两个陌生的黑衣男女，也并没有道谢，只默默地追着那些流氓的去向跑走了。

沉吟片刻，克里斯站起身，拍了拍手，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这小子，估计跟打他的人是一伙的。”

“哈？”叶珝不明就里，“是一伙的为什么还要打？”

“嗑药嗑嗨了的时候，谁还分得清谁和谁是一伙的……”克里斯一耸肩，“我小时候可见过有人吸毒吸得发狂、直接把自己亲生父母砍死。”

叶珝无言，这才想起刚才围殴时，那帮小混混没有喊着报复性或欺辱性话语、反而是声嘶力竭地怪叫着，叫声既狂暴，又带着一种极度的慌张和恐惧，好像他们在围攻一只非人的、致命的怪物似的。

如此说来，这怕不是药品导致的幻觉惹的祸。

这么想着，叶珝看着淡然起身离开的克里斯的背影，突然想起，这个大明星小时候是在贫民窟里长大的。

于是她说：“那你也应该知道……这样做，你是救不了他们的。”

不论那个小男孩是被仇家报复、还是被发疯的朋友误当成了妖魔，这样的惨剧以后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绝非一次路见不平就能彻底解决的。

甚至，有可能永远不能解决。

克里斯驻足、微微侧过身来，无奈一笑，一双蔚蓝眼眸如汪洋大海，泛起些许波纹：

“你就当我这是……一个过来人自私的善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