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亲人

穿过拥挤的安全区外围，叶珝和克里斯两人进入了所谓的“高档住宅区”，总算是不用绕着七拐八扭的弯躲过一路“路障”才能前行、也可以呼吸到不那么污浊的空气了；然而虽说这一地块住的都是高官家属、富豪名人，其实硬件设施也豪华不到哪里去，只能勉强确保一人住一户、治安比外围要好而已。

说实话，叶珝确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克里斯的家人一定要千里迢迢搬到这里来：叶珩本就是中国人，住在这里无甚大碍，可美国安全区想来因为居民少、环境也会好些，何苦大费周折到这里来挤小公寓呢？

然后，等到他们俩敲开克里斯哥哥的家门时，很快，叶珝便知道了答案。

她看到一个银发老太太、一个长相与克里斯相仿的中年人和一个年轻的墨西哥女子突然从门背后跳出来，戴着纸制的汤姆、杰瑞和斯派克面具，大笑着将两位一时惊呆、不知所措的访客迎进门来——不用说，这便是克里斯的母亲和兄嫂了。

这一顿午饭，第一次让叶珝知道了，一家人团聚是什么感觉。

在克里斯家的餐桌上，没有人需要操心学业、事业、财产、利益，所有人谈论的都是身边周围的有趣琐事、逗得桌边人们哈哈大笑，就算哪怕今日菜肴丰盛，吃食也只有豌豆玉米土豆泥、和清淡到看不见几点油花的炖肉汤，也没有人觉得生活有多么艰苦。

不如说，能够在这样的生存条件下、依然找到那么多快乐的小细节，着实令叶珝惊奇。她看着克里斯的母亲一边吃，一边调侃住在对门的贵妇天天带小白脸回家、还有他们一家人因为不懂中文而闹出的各种笑话，酒红色的大眼里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她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位老妇人口中描述出的生活，令人感觉不到病毒横行、末日将至的绝望，好像晚上城墙边不会传来军队与梦魔的交火声、电视上也没有播报过粮食的日益紧缺和骇人的死难人数。

很难想象……这个瘦小的老人身体里藏着多么强大的乐观精神。

“小姑娘……”唠嗑唠到一半，克里斯的母亲突然放下碗勺，对叶珝笑眯眯道，“有空常来玩啊，我们几个汉语学得也不好，你可以来教一教嘛。”

克里斯的哥哥也是立刻反应过来了什么：“对对对，还有你不是有个喜欢玩乐队的弟弟嘛，带他过来，我爵士鼓和吉他都可以带他的……”

“是啊是啊，下次等咱们有油了，我给你炸玉米片，蘸着萨尔萨红酱吃可香了。”嫂子更是直接拿墨西哥的当地美食来招揽。

人家盛情难却、在这样的屋子里吃饭也确实才有点回家的感觉，于是叶珝便笑着点头答应，可答应完了，这才下意识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然后看了一眼吃完饭、咬着勺子若无其事发呆的克里斯，凑过去，悄悄问：“你今天……这是带我来见家长了？”

克里斯也朝她侧过身来，悄悄回答：“你也听我妈吐槽过了，咱对门住着个如狼似虎的饥渴少妇，你忍心我被这种可怕的人拐跑吗？”

“嘁，你能不去拐跑人家就不错了……”

看着叶珝和克里斯窃窃私语、有说有笑，饭桌对面克里斯的三个家长放心地松了口气。

……

吃完饭，两人便告别克里斯的家人、到另一幢居民楼里寻找叶珩的住处。

但这一次，就没这么顺利了——叶珝来到叶珩房门前、敲了半天没有反应，拨打叶珩的电话号码也无人接听，她和克里斯干等了两个小时都不见有人回来。

等待的时间越长，叶珝的心便提得越高。

“怎么回事……”

她正打算再打一次电话、尝试联系上自己的弟弟，却见一个抱着满怀日用杂物、容貌娇美的黑人少女走了过来，用一种似乎是非洲土著语的语言朝他们不停地说着什么，听得叶珝和克里斯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菲丽丝！”

突然，叶珩家隔壁门内传来一声呼唤、似是在叫黑人少女的名字，少女便不再多言、径直用钥匙开门进入，随后与房间内的某人交谈了一下、似是在说叶珝和克里斯的事。

片刻后，一个年逾四十、棕发褐眼的意大利中年男子便行出，向叶珝两人道歉：“不好意思，菲丽丝她不会汉语和英文，你们……是来找叶珩的吗？”

这意大利男人留着一头披肩的长发、发丝自然弯曲，下颔上留着硬朗的胡茬，面容硬朗、英气逼人，但皮肤却怪异地很苍白、与菲丽丝巧克力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好像他很久没晒过太阳一样。

“对，我是她姐姐，你是……”叶珝点点头，反问。

“我叫贝亚托，也是刚刚到安全区没多久……是这样的，我当时是在参加黑武士联盟招募的时候认识叶珩的，”说着，贝亚托掏出AWN配发的A级黑武士勋章、以证明身份，“他挺热心的，主动帮我找到这个公寓、好给菲丽丝安置住处……”

克里斯看了看门缝后悄悄偷窥的菲丽丝，又看了看贝亚托，开始好奇这两个完全不属于同一人种的人的关系：“你和菲丽丝是……”

“我……算是她养父吧。”贝亚托解释，有些感慨万千，“我在逃难路上遇见她的……看她父母都死了、可怜得很，就带她一起走了……”

“等等。”

一直沉思不语的叶珝突然伸手、打断了贝亚托的话，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你刚才说……你是在参加AWN的招募时遇见叶珩的？但他不是黑武士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是的，其实我也有点奇怪。”贝亚托抓了抓头发，回忆道，“应该是一个月前了吧……AWN的人在安全区招募的貌似不仅有黑武士，还有普通青年士兵，至于原因……貌似是在替军方某项实验招募志愿参与者吧？具体内容只有参与的人才知道……”

“士兵！？”

叶珝目瞪口呆，贝亚托也被她的夸张反应吓了一跳：“对啊，你不知道吗？他去年刚入伍的，然后特别积极地跑去报名参加这个实验，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其实我还挺担心他的，很多人被优厚的条件吸引过去、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说是实验很危险……”

贝亚托自顾自地说着，却不见叶珝脸色惨白、差点整个人瘫在了克里斯身上。

她突然想到，当初自己还在S国时，叶珩突然打过来的、那个惊喜却又突然的电话，以及叶珩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我会好好活下去”，再记起前几天参观科研部时、那扇编号为“0”的神秘金属门，还有研究员们暧昧不清的解释和说辞……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她愣住了。

“叶珝……”

克里斯大概是看出了有什么不对，伸出手来、想搀扶站都站不稳的叶珝，但叶珝却只是甩开他的手，调头回奔、下楼，满心只想立刻赶回黑武士联盟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