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求主垂怜

摩涅摩叙涅，十二提坦之一、记忆与沉思之女神、缪斯之母，这个以她命名的干扰阵，是目前对于叶珝来说风险最大、消耗异能也最多的一个：她可以利用干扰阵的增幅效果，暂时拥有类似于潘神的、深入对方潜意识的能力。

但她从来没有入侵过一个酒神级的梦魔，也不确信自己将会看到什么。

“偷窥别人隐私可不是淑女之为哦！”

埃拉托一刀朝叶珝劈来，周围干扰阵中的工程师士兵动弹不得、唯有叶珩这个连黑武士都还算不上的实验体可以应对这一击，看样子，埃拉托是势在必得了。

可偏偏叶珩却毫无惧色地挡在了那雪白的弧状刀刃面前、任凭它直接打在自己身上，然后毫发无伤、简单粗暴地将埃拉托的链刃反弹了回去。

“被萝莉小瞧了真是没面子啊。”

叶珩夸张地扭了扭脖子、一副自己还只是热了个身在疏通筋骨的模样，笑道。

埃拉托一皱眉、嘟着嘴，为自己这次不应该的失手纳闷堵气，想要集中火力对付这个一脸痞气看起来相当欠揍的凡人，却被突然近身、险些突破她的琴弦防御圈的伊森拖住了，而叶珩也没有离开干扰阵范围以外的意思，似乎只是想守住干扰阵里十人的性命安危罢了。

“你专心对付另一个武神，他不会靠近我的，”克里俄则相当冷静，“这个人是记忆之泉的守护者……离开太远，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而已。”

现在叶珩身上异常强大的力量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来自于摩涅摩叙涅干扰阵的增幅，所以对于克里俄来说，她的真正威胁依然是现在正强烈干扰着她思绪的叶珝。话音刚落、大概是为了警告妹妹而分了神，克里俄突然四肢一僵、夹在手臂下的书本也扑通掉落，翻起白眼——她被叶珝抓住了可乘之机。

但好不容易进入了克里俄的记忆宫殿的叶珝，却发现自己完全进入了一片混沌虚无之中。

真正意义上的，“混沌虚无”。

一般情况下当叶珝进入一个人的意识时，他们的记忆会以具象化的场景、人物呈现在她眼前，尽管从时间秩序上说，事件发生不一定是连续、规则的，但至少，她能看到一些情景。

但克里俄的意识是一片黑暗，在进入她的精神世界后，叶珝所能做的，只是像一个不小心跨过悬崖边界的无助旅客一样，无止境地向下坠落：没有出生、没有童年、没有关于父母甚至是埃拉托的回忆，这个克里俄无任何过去可言，甚至连“现在”没有。

为什么？叶珝在失重的状态下茫然地思索着。

她不是第一次进入梦魔、甚至高级梦魔的意识中，可从未遇见过这般状况。就连酒神的精神都不是一片空虚：虽然她没有从中捕捉到任何与酒神个人有关的画面，但至少，他依然拥有自己的意识、也能根据自己的意志构建出具体的场景。

这个克里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这黑暗中终于不再是一无所有——叶珝听到了一个声音。她自己的声音。

“Kyrieeleison...”

是的。她听到自己正在用拉丁语、一遍又一遍诵读《垂怜经》中那句著名的祷告。

“主啊，求你垂怜于我”。

渐渐的，叶珝的听觉被这句话包围，仿佛有无数个她自己正在她耳边低语，并且语速、节奏、抑扬顿挫都各自不同，唯有语气越来越焦急、恳切、无助，仿佛……

仿佛她正在堕入某个人类不该触及的世界，所以，她的某种深切的本能才如此卑微地祈求，祈求着某个她不知道是什么的、更高的存在给予她宽恕。

随后她看到一行晶莹发光的字体，从她身后掠至身前、然后飞快地消失在她上方的黑暗中。

那是她所未曾见过的文字，但从那一句行文里夹杂的各种非文字的符号、以及文字与符号的组合排练方式来看，似乎……它是一个公式。

很快，无数这样用陌生语言写就的公式便如流星雨一般自她身边擦肩而过，交织成一团光芒、将她暖融融地包围。

然后终于，她的脚触碰到了地面。

叶珝来到了一座广袤无垠的白色大厅中，面对着一本巍峨好似高楼大厦、摊开直立的书。她注意到除了大小以外，这本封面刻画着眼球十字架图案的书，与克里俄平常从不离身的厚重大书一模一样。

如同能感应到叶珝的注视一般，巨书空白的页面上显现出一行字——更奇怪的是，那是一行中文。

“……普罗米修斯将于布勒加斯特诞生……”

很显然这是一句残破的文字、应当还有上下文存在，但前言后语全都模糊不清，只剩下貌似被水浸染泡散了的墨迹，让叶珝不知所云。

普罗米修斯……盗火者……

就在叶珝好不容易联想到了一些线索时，那庞大的书页突然无风自动、胡乱翻了起来，一会儿往后一会儿往前，许久才又重新定格在新的一页空白上。

然后那片空白中，忽地浮现出一张人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叶珝，声如洪钟，问：

“你是谁？”

那声音犹如一阵飓风洪水，把叶珝冲离大厅、冲进黑暗、冲出了克里俄的精神世界。

她身体发颤地回到现实之中，发现克里俄正弯腰缓缓捡起掉落在脚边的书本、小心地用手拂去封面上沾染到的灰尘，站定、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叶珝，说：

“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伊卡洛斯，人类。你们可以走了。”

说话时，克里俄的双眼深不可测如刚才叶珝所见的黑暗，接着眨眼间，她和埃拉托便消失了，让那些上一秒还在奋力作战的幽灵作战旅士兵扑了个空。

“发生了什么？”

伊森和叶珩转头看着叶珝，异口同声地问道。

世界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叶珝打开止不住颤抖的牙关、轻声道：

“回布勒加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