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剧本与演员

最近叶珝一直在做梦，梦见那个遥远的、一切的开端：潘多拉岛上、海难引领他们六人前往的那个废墟。

奇怪的是，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她一个人在梦境中、独立于地面上那巨大的眼球十字图案中央时，周围一切细节都十分清晰……并且更匪夷所思的是，每一次梦境里的遗迹，都比上一次更为“完整”，就好像是她正以倒叙的时间顺序向前追溯、看到它还未被岁月侵蚀的模样。

她坚信，这是她在向真相靠近的征兆。

所以每一次于梦里来到岛上时，叶珝都尽力向废墟深处、向他们六个武神曾经到达过的地下空间探索，但哪怕只是往前一步、她都会感到头脑中有一阵绞痛，以致她所能到达的极限，不过是远远地看到那颗存储着厄尔庇斯病毒的晶球、和那如透明棺木一样封存着两个人形的“潘多拉魔盒”。

那一男一女……到底是谁？叶珝苦思冥想。

“他们……会是‘上界’那边的人吗？”

“你说谁？还有上界是啥？”

她忍不住思考出声、引起了刚刚赶到的马修的注意，紧随其后而来的，还有克里斯、丹妮卡、伊森和绘里奈四人。

六个武神，在被科研部严格保存在密室内、自S国回收而来的复兴会献祭仪器前碰头了。见状，看守仪器的士兵和研究员们颇有自知之明、默默退出了房间，给他们六人留下绝对的私密空间。

一挑眉梢、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如此“乖巧懂事”的下属，克里斯不禁感慨：“大概布勒加斯特之战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咱们总算有点主动权、可以不用被战略委员会指手画脚了。”

其余五人也笑了笑、一脸意味深长。

他们知道，虽然听起来很讽刺，但AWN的成员们现在如此配合他们、实际上是因为战略委员会的失势——科林被杰西卡谋害引出的一系列丑闻本就已经足够难看了，加上布勒加斯特一战中其余五个委员虽然也算是情有可原、但在向来不会想太多的民众眼中绝对算是“临阵脱逃”的行径，可以想象战略委员会将面临多大的信用危机。

所以，为了不让这信用危机扩散为波及整个黑武士联盟的问题，各国政府很配合地加大宣扬武神们坚守战场、与平民共存亡的光辉事迹：本就在布勒加斯特作战的马修和克里斯是重点塑造的英雄对象，而其余同时在各自阵地遇袭、奋力稳住防线或完成任务的武神们也顺带沾了不少光，就连伊森前些日子受家族丑闻牵连的形象也一下子给摆正了回来。

“把黑武士联盟还给武神”的呼声在民间愈发高涨，不少人相信此后安理会将很有可能解散战略委员会、把组织管理权交还给六个武神……所以，原本对委员们唯命是从的AWN职员们，现在自然是想在新得势的六位领导眼中留下好印象。

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似乎对于黑武士联盟这样一个服务于崇高目标的神圣组织，也同样适用。

“说正事吧，”伊森转头看向叶珝，道，“你不是要讲你在克里俄那里发现的东西吗？”

由于现在已经没有顶头上司追着他们要报告，开会总结教训、交流信息经验对于武神们来说已经完全是内部活动了，所以他们愿意在哪儿谈就在哪儿谈——比如现在，在科研部、在献祭仪器前。

“嗯，你当时在场、应该也听到她说了什么了：很明显，E病毒的爆发和那个叫‘上界’的组织有关，他们很可能制造了病毒本身，然后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安排了那场海难、让我们这些幸存者把病毒带进人类社会，并且从酒神和克里俄的说法上来看，他们似乎还与梦魔的高层保持着联系、给他们提供指示。”叶珝把自己准备、考虑了许久的分析说了出来，没有停顿和犹疑，“令我疑惑的是这个‘上界’其本身的组织性质和它们的目的——他们的表现有太多地方是自相矛盾的了。”

“对，真的搞不懂他们想干嘛，”马修接话道，“想要帮梦魔，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不是直接站在他们那边打我们吗？好，就算他们喜欢玩神秘搞幕后，说实话我真不觉得他们出的计谋有多高明、每次都是差一点就阴到我们，可最他妈让我毛骨悚然的就是貌似梦魔们居然并不在乎自己输了……当时伯爵带梦魔大部队撤退的时候，我可真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点挫败或沮丧感。”

闻言，绘里奈沉吟片刻，一边思索一边试探：“不追求胜利，只按部就班地跟着那个‘上界’的命令走……他们还真的就像是演员，不管乐不乐意、剧本要他们退场他们就得退场，那么……我很好奇，在这上界的计算之中，我们黑武士算不算他们的演员呢？”

“能制造出E病毒这样超出我们认知范围的东西，这个上界恐怕是来自人类文明以外的存在，用我们的思维模式去推断他们想要什么并不现实……现在世界各地都有搜查队在寻找潘多拉岛的具体位置，这个突破口或许可行。”丹妮卡补充道。

“来自人类文明以外吗……”伊森质疑，“可我们当初在遗迹的棺材里见到的那两个‘人’，从外表上看和普通人类毫无差别啊。”

“不过至今我们从未有过与天外文明进行第三类接触的官方记载，谁知道外星人到底长什么样……”克里斯一耸肩，那懒洋洋的模样貌似是并不在乎这些艰深的真相究竟如何。

但这些琐碎的言论，却在叶珝敏感的精神世界里激起了层层波澜。

超越我们的文明的……人类……

难道说……

“来自‘未来’的……‘人类’？”

当这句荒谬的揣测自叶珝口中不受控制地悄然脱离而出时，连她自己都被这种想法的荒谬性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