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叶珝起初以为克里斯的沉默只是单纯在逃避她的追问,但她越看越觉得他的眼神严肃得有些过了头,便担心了起来、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询问道。
克里斯于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发愣发的时间久了些,心中有些自嘲地苦笑一声,想着明明是他要求叶珝跟自己一起放下武神的身份的、他自己却开始动不动后顾前瞻了,于是便即刻先把这疑虑抛在脑后,二话不说牵住叶珝伸到他面前的手、笑眼盈盈地宣布:“时间差不多了,派对要开始咯。”
言下之意,是时候去看看那个刚刚开张、有现场音乐表演的神秘酒吧了。
现在已经入夜,以往的此时,他们两人多半是在安全区外没日没夜和梦魔厮杀、或是防守好不容易回收重建的农场与工厂,所以很自然地以为安全区内的居民们此时应该正紧张地进行自我武装、物资储备、或者至少执行着严格的宵禁才对,并且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安全区刚刚建立起来时,情况也确实如此;然而长久一别、现在在还残破不全的布勒加斯特街头行走,却并不觉夜晚到来的恐惧会让整座城市陷入死寂:尽管人们依然会避开危险的安全区边缘地带、也不会闲着没事大队大队地四处闲逛,却早已习惯在警报声和枪声的陪伴下上街,给哭闹不止的孩子买一周才能吃一颗的奢侈糖果、或是送突然发烧的老人去诊所治病,而医院以及公家管控的、提供必需品的供给站也挂上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招牌。
而等到他们到了那地下音乐酒吧的所在地时,叶珝更是目瞪口呆:这里,正是布勒加斯特之战中长城干扰阵损坏时、梦魔群从天而降袭击的第一个地点——一座历史悠久的美术馆。看着眼前这堆不知埋葬了多少无价之宝、被碾压得不成样子的废墟,叶珝依稀还记得看到过关于美术馆损毁造成的文化物质遗产流失的新闻报道,根本不敢相信竟会有人悄悄在这里聚会狂欢。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在坟头蹦迪的感觉。”
站在通往地下、被断裂的房梁墙壁遮掩着的入口前,叶珝哭笑不得地看着刻在一旁歪歪斜斜的骑士雕像上的“圣所”字样,有些无所适从。
闻言,克里斯莞尔,一边带叶珝走进这家“圣所酒吧”,一边解释道:
“其实你也可以换个角度来想……我这样跟你说吧,”克里斯没有正面反驳叶珝的想法,只是一边踩着用破碎的大理石瓷砖拼凑而成的台阶向下走、一边用讲故事的口吻说,“这家酒吧的老板是当年美国乐坛最大牌的音乐制作人,我老哥喜欢搞幕后工作、所以跟他比较熟,才知道这些事:他的家人和伊森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小区……而贝亚托袭击那里时,他正外出给黑武士联盟军拍的征兵宣传片做配乐。”
“……”
“回来之后,他就找到以前玩音乐的朋友、到处举行地下演出,也是最近才在布勒加斯特安顿下来、打算长驻。”听到近在咫尺的欢呼声,克里斯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叶珝,笑道,“灾难面前人们需要的远远不止是安全和秩序……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便是他们的寄托,无可厚非,不是吗?”
叶珝沉吟片刻、释然一笑,不多说,推开阶梯尽头吱呀作响的生锈双开大门。
随即,喊声、乐声、灯光、人影,一下子便如潮水一般向她压来,毫不客气地侵占了他们的世界。随节奏舞动的年轻人们没有时髦华丽的装扮、有不少人甚至还穿着带血迹的衣服,这座地下大厅也没有经过装修,依旧保留了美术馆仓库的原始样貌、只是清空了杂物;后来安装上去的电线密密麻麻在天花板上蜿蜒,明显是从遗迹里扒出来的彩光灯上布满划痕斑驳,由木箱堆积和涂满彩色颜料的白布覆盖而建成的舞台上,DJ用的打碟机和混音台还有不少零件是东拼西凑组装来的。
3:11S
可尽管如此,那种忘记一切、沉浸于此时此刻的狂热氛围,却依然具有强大的感染力、让人一下子无视了周遭所有不完美的小缺陷,只被此起彼伏的人潮身影不自觉地带动起来、想要扭动身体。
“Idon“tknowwhyIkeepmovingmybody,
Idon“tknowifthisiswrongorifit“sright,
Idon“tknowifthere“sabeatorsomething“stakingoverme,
AndIjustknowI“llfeelsogoodtonight……”
恰好一首混杂着电音元素的爵士曲刚刚唱响,人们正为键盘手前奏的一段精彩SOLO鼓掌喝彩,酒保则端上一大盘刚刚倒好的金朗姆酒在人群中穿梭,供客人们免费取饮。
“你这是第一次来酒吧吗,洛丽塔小姐?”
看叶珝那有些兴奋却不知该做什么、犹如毕业舞会上茫然找不到伴侣的高中女生的表情,克里斯与她碰杯,笑问。
“Idon“tknowwhatyourIlikeit,
I“vebeenthinkingaboutsomethingsIwannatry,
Idon“tknowwhatyoucametodobutIwannadoitwithyou,
AndIjustknowI“llfeelsogoodtonight……”
叶珝的回答被突然躁动起来的音乐淹没、细微不可闻,但从她脸颊上两团圆圆的酡红,恍惚迷糊、却强装清醒倔强的眼神,还有微抿上扬的嘴角,他知道她玩得很开心。
这就足够了。
“Ohifwekeepondang,
Takeourrhythmtos,
Feeltheheatofpassionbaby,
Lightupthenight……”
所以克里斯放任她随自己兴致所至地跳舞、欢呼,欣赏着这只被他放飞出铂金牢笼的红宝石鸟儿在人群中雀跃,一会儿抓着自己的两根马尾辫在空中甩来甩去,一会儿戴上兜帽作企鹅状、摇摇摆摆同手同脚在原地打转,一会儿伸出手抓起自己项圈上的铁链拎起来、伸出舌头扮演因为身高差根本没有吓到克里斯的吊死鬼。
可看了一会儿,他却又有些后悔、有了一点私心,想要把眼前重获自由的金丝雀锁进自己的私有领地,任性得就像要让温蒂永远和自己一起留在梦幻岛的彼得潘。
于是他一边踏着舞步、一边不由自主地朝毫无防备的叶珝靠近,仿佛匍匐于金色草原中、努力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雄狮不由自主地被猎物吸引,并且偏偏此时,副歌里又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wecouldstartafire”这一句,挠得他心痒发慌。
为什么……会这样呢?
当初海难前的轮船宴会上送她一条项链,本就是藏在玫瑰下一根尖锐讽刺的荆棘——那是他这种玩世不恭的唐璜的拿手好戏:一边让那些对牢笼外一无所知、却自以为能坐拥公主女皇的地位的大小姐着迷,一边居高临下地鄙夷她们为笼中鸟,这个叶珝本来也不该例外。
“克里斯……”
但当时谁能想到会发生什么呢?
“克里斯!”
叶珝半怒半娇的嗔声将克里斯飘飞得老远的魂魄唤了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用身躯和手臂把叶珝围堵在了角度里。音乐、人群、光影全都褪去了,他湛蓝的眼睛着了魔似的锁定在叶珝脸上,锁定在她眼角那用唇釉绘制的、被气鼓鼓的脸颊挤得有些变形的血色爱心上。
因为……它看起来很美味——作为餐前甜点来说。
“克里斯!你理我一下啦!还是说你嘴巴上了拉链就不会讲话了啊!”
叶珝伸出双手、醉醺醺地拍了拍克里斯的脸颊,然后拉开克里斯面具上那条狰狞狂野的新月形拉链。
“怎么了?”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克里斯就后悔了——还能是怎么了?当然是被他堵得慌了。可问题是,他不想放开,而一旦这情况被叶珝这个迟钝的小家伙点明戳穿了、他不放开都不行。
所以,叶珝深吸一口气、打了个满是酒味的小嗝,绝望地带着哭腔喊道:
“我被墙壁黏住了!你快把我拉下来……”
她手臂微抬、整个人呈耷拉着的大字状贴着墙面站好,哪怕克里斯微微松开按在她腰旁的手,她都纹丝不动,似乎被墙壁黏住还黏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克里斯笑了,哪怕跟马修组队讲段子、跟母亲哥哥嫂子在一起,他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摘下面具、随意地丢到人群中任凭其被踩踏,脸上满满写着“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和窃喜。
然后他猛地贴身上前、用十指交错的方式锁住叶珝的手,把她摁在墙面上,力道大得好像这水泥墙是会深陷下去的柔软床垫一样,接着慢慢把脸贴近叶珝眼角、以嘴唇轻舐已经被他提前锁定的餐前甜点,随即伸手抬起她的下颔,毫不客气地用舌头打开她的双唇和牙关,另一只手则顺着脸颊往下,拨弄着鸟笼项链、项圈和藏在套头衫领口下的锁骨。
“是吗?那我可要向这面墙好好请教请教了……”他把头轻轻一偏、从叶珝右侧脸颊擦过,看起来像是真的在和这水泥墙面对话、说话时却几乎是咬着叶珝的耳垂,“请问……你是怎么粘住这只小鸟儿的翅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