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跃公司的大部分职工都是开车上班,地下一层的停车场的泊位没有分配到个人,来得早就占有泊车位,晚了就只能把车停在公司外面的马路边,任风吹日晒。当然,公司主管们是例外的。
龙啸是个细腻的人,从后勤处给左修然申请了个专用泊车位。
两人到公司稍有点晚了,停车场内的车已停得满满的。左修然却象如入无人之地,直行、左拐、倒车。。。。。。眨眼间,很俐落、潇洒地把车稳稳地挤进了一堆车阵中。
“怎样?”他得意地冲陶涛一挑眉。
“哦,很帅!”陶涛心不在焉地开门下车,站在车边等他。
左修然听了她这话,心情大好,两手插在裤袋中,对她飞了个眼波。
“左老师,你是在中国上的学吗?”陶涛吸了口薄凉的空气,问道。
“只读到初中,然后就去了德国。怎么,对我感兴趣了?”
“有一点。德国买卖文凭有没有中国方便?”陶涛很认真地看着他。她严重怀疑这人大把的青春岁月是在国外胡混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幼稚呢?
左修然歪着头,深究地看着她,他知道这句话有深意,可一时无法领会。
“不走吗?同事们大概等急了。”她抢先向电梯走去,丢给他一个后脑勺。
左修然正要跟上,手机响了。陶涛看他讲着表情变得很严峻,还把身子转向一边,声音压得很低,她怔了下,把电梯门合上了。
陶涛经过技术部,向里看了看。同事们手上拿着笔记本,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象是很激烈。
“左老师呢?”飞飞先看到了她,跑了出来。
“马上上来。有什么好玩的事吗?”陶涛问道。
“你说整天只知道玩,有点出息好不?拿几千块的月薪,开上百万的宝马,不觉得羞愧吗?”飞飞奚落地朝她斜了一眼。
“羞愧到没有,骄傲到是好多。谁让我有那么好的爸妈呢?”陶涛嗔道。
“瞧你得意的样。”飞飞笑着打了她一掌,“昨晚你把左老师送回去,有没趁机非礼一下?”
“你要是看到他那样,想非礼都下不了手。”
飞飞瞪大眼,“他酒品很差?”
“我给你看看。”陶涛想起昨晚拍了张左修然的醉酒照,低下头翻着包包,隔壁财务部“咣”地一声关上门,里面的职员手里拿着笔记本,嘀嘀咕咕地往楼梯口走去。
“今天还有什么会议?”她停下动作问飞飞。
“就是左老师那个技术培训会。”
陶涛愣了,“这个会不是只有技术部和制造车间的技术工参加吗?”
“所以大家才觉得奇怪呢!说是曾总要求的,今天除了生产车间的在线工人走不开,其他人全部要参加。”
好象太夸张了吧!这只是一次技术培训,别的部门参加有必要吗?陶涛觉得曾智华有点小题大做。
“陶涛,你去找找左老师,大家已在会议室等了,本来就意见很大,现在嚷得更凶了,我压不住。”龙啸一头的汗从楼梯口急匆匆跑过来。
“一会再聊。”陶涛向飞飞打了声招呼,忙回办公室,刚进门,差点与左修然撞上。
“跟我去下曾总的办公室。”左修然说。
陶涛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慌忙跟上。
曾智华的办公室就在技术部的楼上,两人从安全楼梯上去,在拐弯口,就听到一声玻璃制品摔在地上碎裂的巨响,紧接着,曾智华咆哮如雷:“琪琪,你到底要怎么折腾?你妈妈一句话没说完,你头一扭,就****不回家。现在又要开什么工作室,告诉你,没门!”
“曾智华,我再问你一句,你同意不同意?”与之对应的,是一个高吭、尖锐的女声。
“我怎么能同意?你以为开个工作室和你上街买件衣服一样吗?你掂掂你自己,你只不过学了四年的服装设计,没得过一次奖,没卖出过一件衣服,你设计给谁看呀?”曾智华有点气急败坏了。
“不尝试怎么知道结果,你无非是心疼你几个钱罢了。好,如果你不同意,那我永远不喊你爸爸,也永远不回家。”
门“砰”地一声开了,一个身影象个炮弹一样从里面冲了出来。
“琪琪。。。。。。”曾智华大声叫着。
“炮弹”没想到外面还站着两个人,停下脚,冷冷地看着两人。
“听得很有趣吗?”
“趣味不太大。”左修然耸耸肩,往旁边又让了让,嘴角玩味地倾起,俊眸内是毫不掩饰的揶谕。
世界真是太小了,曾琪竟然是曾智华的掌上明珠,脾气可不小。
“你怎么会在这里?”曾琪恼羞地瞪大眼睛。
“你认为呢?”左修然弯弯嘴角。
陶涛识趣地将自己掩在他的身后。
曾琪眯起眼,“你跟踪的水平蛮高的吗?下次不会就要绑架我了吧!”
“琪琪,要有礼貌。”曾智华跑出来,干干地冲左修然一笑,“左老师,让你见笑了。这是小女曾琪,刚刚毕业。”
“他在腾跃工作?”曾琪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
曾智华瞪了瞪她,“左老师是公司请来的专家。你先回家去,那件事我们晚上再谈。”
曾琪状似未闻,定定地看着左修然,眼珠转来转去。“爸,我听你的话,工作室暂时不开了,我进公司上班好了。”
“你学服装设计的,进公司能干吗?你一边去,没看到我在忙吗?”
“我能干的事多着呢,汽车外壳不也要涂色吗?公司里能有谁比我更会懂得颜色搭配的?”
曾智华拍打着心口,无力地看着女儿,欲哭无泪。
左修然摸摸鼻子,意味深长一笑,转脸看曾智华。“曾总,今天的会议只是新生产线的一些技术培训,没必要让全体职工都来参加的?”
“不,不,左老师难得来青台指导,这是多么宝贵的机会呀,怎么能错过呢?我今天才知道左老师还是。。。。。。”
“曾总。。。。。。咳。。。。。。。题外的话不必多说。”左修然阻止了曾智华的继续
曾智华一愣,随即了然地一笑,“好,好,我明白,不挪话题,不声张。左老师,你真的是太谦虚了。你待会儿在技术培训前,可以给大家讲讲腾跃未来几年的规划、我国现在汽车业的发展趋向等等,可以吗?”
“曾总,这些好象不在我的业务范围以内。”左修然的神情有点僵硬,口气淡淡的。
“稍微讲一点就好。左老师,你请先上去,我和小女讲几句话,马上就上来。”曾智华恭敬地把左修然一直送到楼梯口。
左修然目光扫过表情诡异的曾琪,无奈地吁了口气。
“干吗不讲话?”走了几步,他侧过脸头看一直沉默着的陶涛。
“想听什么?”陶涛好象生怕踏错台阶,头低着,与他保持两个台阶的距离。
“随便说说呀,比如曾小姐。”
“我对她不感兴趣。”她到看出来,曾小姐好象对左修然来了兴趣,两个人左相逢右邂逅,怎么看怎么配。
“那曾总呢?”
“曾总今天好象中了一个亿的大奖,有点乐坏了。”她第一次看到曾智华露出那么受宠若惊的表情,她感觉左修然好象有另一重身份,不过,她一点都不好奇。
左修然大笑,“你要是中了一个亿,会什么样?”
她笑笑,没接话。
因为人多,会议放在公司的礼堂举行。这个地方,只有召开全公司职工大会和过年时职工联欢、周末放放电影用,平时很少有人上来。每次打开门,灰尘都积了很厚,清洁工要打扫很久,房间内才窗明几净。
左修然走向了主席台,桌上已经摆好了投影仪和笔记本,陶涛看到飞飞在向自己招手,忙跑了过去。
“左老师穿什么衣服都超帅。”飞飞歪着头,一往深情地凝视着左修然。
“喂,口水三丈啦!”陶涛被她那样逗笑了,用胳膊肘儿顶了飞飞一下。
“别打扰我,让我一次看个够。”
陶涛失笑摇头,蓦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华烨,好象也是这幅模样。
华烨,干吗要想到华烨呢?现在他会和许沐歌坐在哪家餐厅吃早餐?会说些什么?他们对视时的眼神是什么情绪?
她托着下巴,神智恍惚了。
左修然好象没听到下面的喧哗声,也没去注意一双双挑刺的眼睛,好象这种场合他常经历似的,早已处变不惊。
他自顾低下头,打开笔记本。
“麻烦把灯熄了。”他礼貌对上来给他倒茶的职员一笑。
室内刹时一片黑暗,他按了下键盘,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貌似国外汽车生产车间的画面,工人戴着面罩焊接着什么,画面上火花四射,然后画面切换到另一个车间,机器声轰隆作响,流水线川流不息。
“这是德国大众汽车总部对外公布的汽车整个制造过程的视频,一辆汽车的产生,要经过四个过程,冲压---焊装---涂装----总装。”寂静的礼堂内响起左修然的声音,“经过涂装的车身在内饰部门组装内饰,比如仪表、玻璃、座椅、线路等。底盘部门将发动机、变速器、驱动桥、轮胎等装在底盘上,再把装好的车身安装在装好的底盘上经过调试,调试完成就是一辆完整的汽车了。”
画面突地一转,闪过“一汽”集团巨大的牌子,然后就巨大的车间,半成品的汽车竖立在车间内。
“这是一汽集团的组装车间。单从画面上看,似乎我国国内的车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其实不然,与欧美、日韩等国的汽车制造业相比,国内汽车所用的钢材基本需要进口,汽车配件需要进口,机器加工的精度很差,质量控制不够。中国是在进步,尤其是汽车领域,但是中国并不能制造出自己的汽车生产线,这是我们的无奈。这次的新生产线就是德国的技术,可是不是有了国外的技术,就能代表我们生产的汽车就是德国品牌了,某些地方,我们必须要有我们的特色。。。。。。”
“上帝呀,他真的只是一个工程师吗?”飞飞深呼吸,双手合十,喃喃感叹,“陶涛,你不觉得他懂得很多很多吗?”
没人接话。
飞飞腾地扭过头,用脚踹了下陶涛,“你在走神?”
“呃?”陶涛哆嗦了下,回过神,四下看看,喧闹的会场哑雀无声,听的人要不是专注地看着左修然,就是埋头奋笔疾书。“听得懂吗?”她小小声地问。
“你真是没救了。”飞飞朝她翻了个白眼。
陶涛忙坐正,看向台上的左修然,他状似无意地扫视了下全场,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秒,缓缓挪开。
会议又是直到午休前才结束,曾智华上台向左修然致谢,突然转过身,“听左老师一堂课,简直如读十年书。散会后,各个部门都要好好地交流、讨论、写心得。陶涛,你把会议内容整理一下,然后打印出来,公司一人一份。”
陶涛正扶着桌沿慢慢站起,一下又跌回椅中,她看看自己的笔记本上除了画了几个圈圈、写了几个华烨,其他地方全是空白的。
“你的呢?”她抢过飞飞的笔记本,傻眼了。飞飞上面画的是一颗一颗被箭穿透的红心,连个汉字都没有。
飞飞嘿嘿直笑,“我不需要整理记录,所以不必记太认真。”
她还了飞飞一脚,耷拉着肩回了办公室。
等了一会,左修然在众人的簇拥下回来了。等阿谀奉承的人走了之后,她很谦虚地走向左修然桌边,先替他倒了杯茶,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左老师,你。。。。。。你可不可以把你那个讲话稿借我抄抄?”
左修然不紧不慢地抬了抬眼,“讲话稿?”
“就是刚才的发言材料。”她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你没去参加会议?”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底幽深如渊。
“我记得不太全,为了让大家收获更深,我决心要把材料整理得完美无瑕。”
“哦,那多谢了。可是我讲课从来不会备课,想到哪说到哪。”
“当我没说好了。”陶涛揉揉额头,转过身去。
“不过。。。。。。”
“什么?”她惊喜地转过头。
左修然低低笑了一下,“不过我有开会时开着录音笔的习惯。”
“左老师,你这个习惯真的太良好了,一定要好好保持。录音笔在哪,借我听听?”
“我为什么要借你呢?”
她嘴角抽动一下,“我们现在是一个办公室的战友呀!”
“好象在几个小时前还有人说我是个陌生的酒鬼呢?哦,你猜猜,在德国买一个博士文凭得花多少欧元?”
小人!陶涛腹诽道。
“我。。。。。。那是和左老师开玩笑呢!嘿嘿!”她讪然地赔着笑。
“你的玩笑可真伤人。怎么办,你今天踩了我一脚,又伤了我的自尊,现在却要我帮你,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当然,你是德才兼备的左老师,又不是斤斤计较的小女人。”
左修然微一扬眉,眨眨眼,“我听着这夸奖好别扭呀!”
“有得夸就好。”
“行,我可以借你,但是不能白借。”
“行,是请吃饭还是买礼物,你随便挑。”陶涛头点和象小鸡捣米。
“晚上跟我约会吧!”他声音一柔。
“啊?”陶涛把手缩回到背后,双眼呆直。
左修然觉得她这傻傻的表情十分有趣,眼角露出轻淡的笑意,“就知道你小气,算了,晚上请我吃个青台小吃好了。给!”他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扔给了她。
“谢谢左老师。”她毕恭毕敬地欠了下身,偷偷喘了口气。刚才真的被他吓得半死。
这个会议材料陶涛足足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才整理好,影印好,还没装订,看看时间快下班了,忙把东西收拾收拾,跑到技术部去叫上飞飞和其他几个同事,晚上一块去台北美食街吃小吃。
“外面的路灯很亮,不需要再加几盏灯泡。”左修然闷闷地嘀咕。
“人多吃东西才香。”陶涛笑着回应。不知怎么,她觉得和左修然单独呆在一起,似乎有一种让她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感。
有车的人到地下停车场去开车,陶涛和飞飞在一楼下,到大门口等着。
刚出电梯,飞飞突然叫道:“哇,女军官哎!这种蓝,是空军还是海军?”
陶涛心中一紧,抬起头,大门口站着一位头发灰白的女大校,皎美的面容,清瘦的身材,气质疏冷给人一种距离感。她也看到了陶涛,微微一笑。
“今天我可能没办法请大家吃饭了,下次再请吧!”陶涛抱歉地笑了笑,不等大家回应,慌慌地向女军官跑去。
“陶涛,她是找你的?”飞飞追问道。
陶涛挥了挥手,脚步跑得很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