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傍晚,晚霞映红了天边。混着夕阳的余热的霞光洒在园子里,懒懒的照在人的脸上,连同空气中漂浮着的淡淡花香以及夏蝉的歌谣,只令人觉得无边的舒适惬意来。
胤i靠在躺椅里,嘴角是暖暖的笑意;我坐在他的身旁,拿着绢丝的团扇轻轻赶着蚊子。
“二哥,你知道关于夏蝉的故事吗,树上那么喧闹的夏蝉,其实它能看得见光亮的生命只有一个月呢。”我不自觉的说起。
胤i看着我,专注的听我讲。
“可是在这一个月之前,它却需要在地下生活四年。吸吮着树的根须,保持着自己的生命。可以想象的到,那样的生活该是多么潮湿、阴暗、孤独、无助……”我看向他,笑起来,“四年过去,它终于成为了一只蛹,钻出地面,爬上树枝,然后在某一天蜕成一只真正的蝉。这样,这样它就能尽情鸣唱尽情呼吸,喝着醇美的甘露。它的歌声,激越高亢,就像它的生命,虽然只有一个月,却无比的轰烈……”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扬起唇角道:“能这样的活一个月,已是足够了。”红红的霞光如轻纱一般将他笼罩其中,显得宁静而安详。
“松萝啊,如果有来世,你想没想过要做什么?”
我想了想,沉吟片刻:“如果有来世,我要做一个普通人,然后遇到一个爱我的普通人,再然后两个普通人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
他微笑,握住了我的手。
“你呢,二哥,如果有来生,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一个普通人,然后遇见你……”他拉起我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唇边,印上一吻。
“二哥……”我的心底有暖暖的清流汩动。我伏进他的怀中,闭上眼,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时间,你能不能走慢一些……
“……怎么了?”他抚着我的发问。
他的怀抱透着一丝清凉,让我留恋。我只是摇摇头。
“松萝啊,你知道吗,其实在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
我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时候我应该还是个傻子呢。
“……那一天我陪你表姐回舒尔德库家,正好看见你被你额娘抱着,傻傻的对我笑,我见你可爱,还抱过你呢……可你不说话,只是笑,还把口水弄到我的肩上……”他的胸腔起伏,“呵呵”的笑出来。
我也不觉笑出声,问道:“那你生气了没有?”
他依然轻柔的抚着我的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好玩,那时候我已经快十九了,你还不到四岁,我怎会跟个小孩生气……”他顿了顿,接着道,“后来,就听说你们搬去杭州了……再后来,没想到……”
“没想到我们又相识了。”
“不是……是没想到在你的印象中,第一个遇到的是老四。”
我怔住,讷讷无言。
“小时候的事,我知你肯定是忘记了……还记得那天,你一身男装给皇阿玛和我们请安,双眼灵动闪耀,我当时就惊呆了,完全不能将面前的你同你小时候的样子联系起来,我没想到那个傻乎乎的小孩已经出落成个亭亭玉立灵秀飒爽的姑娘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婉转动听。
我笑起来:“二哥,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我没想到你原来是个俊秀温润的人,看起来很安静。”
他问:“那你本来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直起身,笑望着他道:“我本来以为你一定是个傲慢急躁的人。”
他呵呵笑出声,拍了拍胸口道:“好险。还好第一印象还不坏。”
第二天,他不知怎的忽然又开始咳嗽了,我想起来上次来看他的时候他就卧病在床,现在很有可能是复发了。可他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小林子,你去跟外面的人说一声,就说要请太医来。”小林子答应一声忙去了。
“松萝啊,没什么大不了的,瞧把你着急的……咳咳咳……”我忙把水递给他,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心里的不安令我一阵焦躁。
“我怎能不急,这要是复发了怎么办,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我哽噎住,平静了一下心情,“虽说是夏天,夜里依然有点凉意……小林子不是晚上照料你吗,怎么也这么大意?”
“他在我隔壁,照顾不到也是有的……咳咳咳……别担心了,没什么大事,昨晚可能不小心着了点凉……咳咳咳……没事。”
直到下午,太医才赶来。胤i靠在榻上,太医坐在他旁边为他诊脉。我按捺住内心的焦急站在一旁。
“松萝啊,我忽然想吃你昨天做的莲子膳粥了。”胤i握了握我的手,扬着唇道。
“真的,”他今天一天都没有胃口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想是饿了,我心头一喜,有胃口就好了,忙笑着道,“你等一会儿,我这就给你做去!”
他对着我微笑点头。
我让太医晚些时候再走,便去了厨房。
等做好了粥,我端过去,太医正和他说着话。我拉过太医问到底怎么了。
太医低眉道:“旧疾而已,需要好生调养,”说着给了我药方和食疗的方子,又说了一堆注意的问题,最后道,“不用太担心,这病只要能稳住就差不多了,等到明年春天,应该就能大好了。”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抓住他的肩膀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太医连连点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我忙松开了手。这样的话,胤i岂不是可以、可以躲过这一劫了!
“松萝啊……松萝,”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太医已经走了,“发什么楞呢?”
我笑而不语。见粥比刚才凉了一些,便端着在他面前坐下。
“什么事这么高兴?”他看着我笑着道。
“不告诉你。”我轻轻吹了吹粥,然后一勺一勺的喂他。
也只吃了半碗,他便摇摇头,说饱了。我没有办法,只好做罢。
我一边拿了绢子替他擦着嘴角,一边笑道:“要想吃什么了,就尽管告诉我。”
他握了我的手,点点头道:“会的。”
晚上,等他睡着了,我抱着枕头和毯子轻手轻脚的去了他的里屋,在他的床旁边打了地铺。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就听见他的咳嗽声,“咳咳咳……小林子……咳咳咳……”
我猛然惊醒,连忙爬起来倒了水,扶着他坐起喂给他喝。小林子也赶过来,见了我在,才放下心来。
光线昏暗,他似也迷糊,喝了两口,便摆摆手不用了,我便服侍他躺下,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就这样一晚上,他咳嗽了好几次,我才知道他晚上原来睡得这样不安稳,想来或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到了后半夜,他才终于完全安睡,我也稍放了心,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我揉了揉眼,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床薄毯。我转过头,见床上空空的。
人呢?我翻身而起,了鞋就往外走,却找不见。出了正屋,就见小林子往这边来,我抓住他问:“二哥人呢?”
他扯了袖子擦了擦汗,道:“在厨房呢。”
他一大早去厨房干什么?一边想着一边往厨房走去。
刚跨进厨房门槛,就见他拄着拐杖守在一旁,炉台边的一个小太监正熬着粥呢。
“二哥,”我走过去道,“你这是干嘛呢?”
他看了我,微红了脸,说道:“没干什么,我、我就是过来看看……”
我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已猜到几分,便搀着他要往外走,“二哥,有人做就行了,咱回屋去行不,本来就还病着,还不好好休息,累着了怎么办……”心头酸涩,双眼不觉模糊,再说不出话来。
他忙道:“好、好,咱回屋去,回屋去……”才随我走了出去。
到了屋里,他坐在椅上,看着我洗漱,说道:“……我今早一起来,转过头就看见了你,吃了一惊,细细回想,只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后来小林子说你昨晚为照顾我一夜没睡好,我还不知,岂不是唐突你了……你每天都做早膳,我不会……就……”
“二哥,”我洗漱完,“你到底有完没完,什么‘唐突’不‘唐突’的,生不生分?”
他挠了挠头,最后讪笑一声,看了看我,站起来道:“我、我来给你梳头吧。”
看来这个人似乎非要找点事做才行,便只有依了他。
我坐在镜前。他拿了梳子在我身后,轻轻为我梳着发,这样的情景,我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你还是那么美,那么年轻。”他并未看镜中,只微笑着,声音轻柔。
“哪有,已经老了,三十多岁的人了……”眼角似乎都快有皱纹了。
“胡说,你在二哥眼里啊,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梳子轻轻的滑过我的发,舒适而缓慢。
看着镜子里表情认真柔和且安静的胤i,我多么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