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你竟然是这样想的……”他苦涩一笑,就这样静静地直视着她,未久,干哑着声音说,“如你所愿,你会过你想要的生活。”
语毕,他倏然转身,拉门的瞬间,突然,“叮”的一声,什么金属质地的东西掉落在地。
他低下头,一枚小巧秀气的钻戒滚落在他的脚下。正当他要俯下身的时候,她已经先他一步捡起。
她将钻戒捏在手中,见他凝视自己,不禁伸出手,将戒指递给了他,道:“喏,还有这个,还你。”这是她之前一直不停抚弄左手无名指,不小心掉下的结婚钻戒。
他迟疑了几秒,没有接过,因为这戒指根本就不是他买的。
这本是一对情侣对戒,除了结婚当天他有戴过那枚男戒,之后究竟去了哪里,他已经记不清了,虽然都是他付的钱,但他不知道是她买的,还是母亲买的。一时之间,他的脸色变了数次。
“喂,如果你不要,我就拿到金店去卖掉。”她扯了扯唇角,反正协议上写着,这个理应属于她。
听到此话,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淡淡回道:“随便你。”
她收回戒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任由其在掌心印上一道深深的凹痕。在他没有看见她的变化之前,她道了一声:“那再见。不,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
他的嘴角轻抬,浮现出涩涩的苦笑,转身出了门,下了楼梯。
直到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她觉得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她慢慢地踱回床前,一屁股坐在床沿,低垂着头,看着手中那枚小巧的戒指。
脑子里慢慢浮现的点点记忆告诉她,这枚戒指,是“她”拉着袁润之去买的。袁润之在她的耳边河东狮吼着,“她”依然紧持买下了这枚戒指。
结婚那天,他当着母亲和医生护士的面,为“她”戴上了这枚戒指,并在“她”的脸颊上亲亲烙下一吻。
“她”笑得很甜。
这样的回忆,有种难以言语的心酸,胸口之处,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叫人喘不过气来。
赶走他是对的。
她叹了一口气,深深闭起眼,再抬头睁开眼,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袁润之吓了一大跳:“吓死我了,你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
“我有敲门啊,也喊你了,可你都没反应。”袁润之无辜地摊摊手,在她身侧坐下,“我说,你要不要这样绝决啊?师兄被你这样说,很可怜的啊。你不晓得,他刚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有多难过。他还叫我好好照顾你,有什么事尽管给他打电话。”袁润之十分同情曾师兄。
曾紫乔嗤笑一声:“要不然怎样?每天面对着他,强迫自己回忆过去?再自杀一次?”她站起身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刚才真是废了她不少口水。
袁润之想了想:“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也还好,总好过你以前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样说来,还是师兄受伤点好了。”
“……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接下来要打算怎么办?继续为卫秦卖命?那家伙很变态的。”
“有钱总比没钱好吧。”
“那倒是。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的理想是要开一家私房菜馆。你跟师兄离婚,有没有狠敲他一笔啊?”
“私房菜馆?完全没有印象哎。按那份离婚协议,他每个月都会打钱给我,不过,我倒不是很在意那份赡养费,而是我现在最想找一份工作。”
袁润之惊诧:“可是你从毕业之后就没有正经工作过啊,能适应吗?”
曾紫乔嘴角隐隐抽动,平面模特好像也是份正经工作吧……
她抬眸,看向窗外,神情一片迷茫。不一会儿便回过神,哀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一个女人能有多少年的青春?能吃几年的青春饭?何况这张老脸混了那么多年,现在又不比当初。”她忍不住抬手摸上自己额头上那个纱包,“做平面模特的确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还是实际点的好,找一份像你这样稳定的工作。”
袁润之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主保佑!总之你只要记着,不论做什么,有钱就是王道。”
她嗤笑一声,倒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版上的水晶吊灯,喃喃自语:“以后,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都不会再触碰。”
袁润之连连点头:“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我提前祝你找工作顺利。”
“但愿吧……”
n市的夏季,是出了名的闷热。刚入盛夏,便领略到火炉非一般的热力。
蝉叫声是夏季特有的象征。夜晚,听着这连边的蝉叫声,若是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那是一首激动人心的交响乐。但此时此刻,曾梓敖觉得那蝉鸣声搅得他心烦意乱。
不只是因为失忆,什么时候她和他开始生分了?
八岁那年随父母去了儿童社会福利院,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紫乔。巧的是紫乔也姓曾,名字中的紫字,与他的梓字发音相同,当时大家都开玩笑的说:“瞧这一对兄妹。”
记忆中,只有六岁的紫乔已经是个非常漂亮的女生,很招人爱,父母第一眼就非常喜欢她。可是他却给她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与福利院的小朋友们玩起来就像个疯子,几个人追追打打,无意之中却撞上她。在要摔下楼梯的那一刹,出于自我保护意识,失去重心的他没有东西可拽,第一反应竟是随手拉住站在楼梯口处的她,两人就这样从长长的楼梯上一路滚下。
结局是,他找她做了垫背,她被他压在身下,除了脸部,身上到处是刮伤。
她倔强地没有哭,从地上爬起来,就甩了他一记耳光,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两人摔下楼一事,吓坏了整个福利院的大人和小孩子们,幸好没事,福利院加强了安全措施。为此,父母不仅狠狠揍了他一顿,还罚他禁足一个月。
后来,他无意中听爸妈聊天的时候说及,她的脚当时肿得厉害,整整一个星期不能下床走动,倔强如她,一滴眼泪都不曾流过。
第二次再见紫乔,她以他妹妹的身份出现在曾家,他不知道父母是怎么办到收养她的。从此,他多了一个妹妹。父母告诉他,这个妹妹是他必须一心呵护的珍宝。
一开始,她对他还有着敌意,也许是福利院给她带来的伤痛太过深刻,直到她上了小学六年级,她与他的关系才有所改观,不过,也是那时候,她特别依赖他。
他时时刻刻都记着,她是自己要爱护一辈子的妹妹。
可是从什么时候两人的关系却变了质?变成如今这样的地步……
很快,又一支烟就这样在他的指间燃尽。
他抬首仰望楼上,目光落在某处,直到那里的灯光灭掉,他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