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原型

景弦走后，陆绒又恢复了在剧组两点一线的生活。

《玫瑰热意》是一部小成本制作，场景较少、演员阵容不大，在1-3个月内就可以完成拍摄。

尤其是涉及男主的镜头很少NG，导演自身也准备了两三年，正式开拍后不肯放过一丁点空闲时间。

而另外三个主创人员更是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正是当牛马的好年纪。

几人一拍即合，拍摄进度那是一日千里，刚好卡在陆绒开学的前几天。

陆绒在离开剧组的前一天晚上敲响了导演的房门。

“进来。”

项阳头也不抬，一门心思都放在眼前的剪辑工作上。

他将景弦投资的钱大部分都投进了电影后期制作中，为了赶上国庆档，边拍戏边剪辑，每天都会熬到很晚。

还有一部分钱提高了演员的片酬，几个小年轻陪他在荒郊野岭拍戏也很不容易。

虽然项阳性格刚直得罪不少同行，但对剧组的演员一直不错。

“导演，我是陆绒。”

项阳终于是抬起了头，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疲惫：“小绒，有什么事吗？”

“怀云间是有原型的吧？”陆绒一字一顿地说道，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很久，项阳低着头缓缓吸了一口气：“你…发现了啊……”

他拿出了一根烟，抬头的时候眼底已经是黑黑的一片：“介意吗？”

见陆绒摇了摇头，项阳疲倦地点上烟，猛地吸了一口，头脑瞬间清明了许多。

“他是我的儿子，叫项云，没错，就是怀云间的原型。”

许是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人，又或者是下意识地相信陆绒的为人。

借着月色，项导开始缓缓讲述这个深埋心底的往事。

“是我对不起他，网上说得对，不会生养的父母就不应该擅自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项阳擦着眼泪。

在他拍摄第一部影片的时候，他遇到了性情温柔的妻子，两人看对了眼结了婚，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

但婚姻不是爱情，需要双方共同经营，在第二部影片大火之后，事业和梦想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

妻子无法忍受常年不着家的他，最终婚姻以草草离婚收场，在双方协议下儿子判给了他，很快她有了新的家庭，对于前夫的儿子关注度一降再降。

离异家庭和孤苦无依的生活让项云不幸患上了双相障碍，同年，他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孩。

一个连爱自己都学不会的孩子，又怎么会爱别人呢？

双相，全称双相情感障碍，患上这种精神疾病的患者会经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状态：躁狂发作和抑郁发作。

在躁狂发作期间，患者可能表现出情绪高涨、兴奋、精力充沛、活动增多、言语增多、思维奔逸、自信心膨胀、睡眠需求减少等症状。

而在抑郁发作期间，症状则与抑郁症相似，包括情绪低落、失去兴趣和快乐感、疲劳、睡眠和食欲改变、自责自罪、注意力不集中，甚至产生自杀的念头。

项云不懂正常的爱恋，在躁狂发作的时候常常像小男生一样做一些吸引目光的举动试图引起女孩的注意力。

这些举动不仅引起了女孩的困惑与厌恶，还被班级里看热闹的学生嘲笑。

他不明白啊。

于是抑郁状态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总是坐在班级的后排克制不住地埋头哭泣，同学觉得他反复无常，骂他神经病，说哪个男的动不动就哭？

项云有时候会分享自己的家庭博求他人的关注，而倾听的人表面上可怜他，转头就变作笑谈和其他人说说笑笑。

项阳得知儿子病情的时候，已经是压力最沉重的高三，也是项云被欺负地最厉害的时候。

班上的学生似乎也习惯了下课拿他取乐，喜欢拿走他的东西藏起来嘻嘻哈哈地看着他焦急寻找的可怜样。

接走儿子的项阳看着一教室穿着白白净净校服的学生，心中无尽费解。

这些学生会救助街边的流浪猫狗，会为了网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抱不平，却不唯独不愿对一个身处苦难的同学施以哪怕一丁点的关怀。

那个时候的项阳追悔莫及，纵使满身荣耀又怎样呢？他依旧是个失败的人。

无数个深夜看着儿子大哭大笑,t他就决定要退圈了。

他把儿子接到玫瑰庄园修养，可没等他处理完后续，儿子就在他准备搬来的那个夜晚自杀了。

项阳猛猛地吸了一口，烟雾朦胧了他的眉眼，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声线颤抖，呜呜咽咽地说着：

“我就晚来一步啊，都已经到家门口了，我要是拐一步，先去后花园，我就能阻止小云了，我就能有底气地跟他说爸爸以后会一直陪着你了……啊…啊啊……”

他哽咽着，整个胸膛都在颤抖，门外的冷风呼呼作响，幽冷的玫瑰香味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你、你知道我上楼之后没有看见他有多害怕吗？小云还给我留了信，说让我放心，他会悄悄睡在外面，不让房子变成鬼宅，这让我怎么放心？他甚至连死后也没有家……”

项阳抹了抹眼泪，一个大男人哭得不成样子。

“小绒，其实试镜那天，有一个男演员长得特别像他，我犹豫了很久，可是你的眼神里面有魂啊，那才是那个孤独成长将自己逼到绝境的他，第一个镜头拍出来的时候，我一晚上没睡着，以为是他回来了。”

“节哀导演。”陆绒敛下眉眼：“这个电影是为了纪念他吗？”

“是。”项阳承认。

“我取了个自由自在的名字，希望下辈子他能更好地活下去，别…别再遇到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了，我自私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女主角，大胆地去爱，我还想让他走的时候有一个家……”

窗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昏暗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