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学堂

时光如白驹过隙，乌飞兔走。这座四方城里花开到花落，骄阳鸣蝉到七月流火。资善堂的东侧厅的一众皇子已经习惯了隔壁时不时传来老师的暴怒声了。

越王赵元杰破有点幸灾乐祸，对着侧后方的赵德泽道：“五堂弟，你这妹子这气人的本事真是厉害，王师傅都受不了了，你当哥哥的也能忍她？”

他跟永国公主赵邦媛可是有仇的，当年被这个堂妹暴打一顿。虽说事后邦媛也受了惩罚，可是他得面子也丢大了。

赵德泽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听了这话一改往日的隐忍，不软不硬道：“哥哥疼爱妹妹，天经地义，难道堂兄不疼扬国和魏国两位妹妹？”

这话赵元杰可不敢乱说，扬国公主一向知书达礼，得赵炅和李皇后宠爱。而魏国公主那就更不用说了，一时不敢说话了。

可隔壁的王嗣宗却很有话说，他如今四十左右，面红长须，眼睛睁圆，不可置信地盯着赵邦媛，道：“你，你竟敢非议孔圣人？”

要说王嗣宗也是宋太祖开宝年间的状元，要不是近期犯了点错误，也不会左迁为直学士给公主们讲学。

因为正如宋皇后所料的，进士老爷们都觉得自己干这份工作乃是怀才不遇。但是王嗣宗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苦难才刚刚开始，因为一个叫赵邦媛的学生。

其实知道赵邦媛为了保护母亲手刃王继恩的时候，他非但没觉得错，反而还有点欣赏。为人子女，孝顺是第一位，何况但凡儒家士大夫，哪有喜欢宦官干政的？

但是自从行过拜师礼之后，这个学生就开始逐步惹事。倒不是说她不用功，相反这是因为她太用功了，而且热衷于提问，开始王嗣宗还有心情回答，后来则劝道：

“公主喜欢诗书是好事，但《荀子》，《战国策》看过了会偏了性情，于您也没有好处，还是好好读《女戒》吧！”

《女戒》是大名鼎鼎的东汉才女班昭所作，也是加速中国男尊女卑进程的大毒瘤，没有一个现代灵魂会喜欢的，于是邦媛一脸虔诚地问道：

“说到这個，学生反而不得不请教了。班大家说‘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可是我身为公主，皇家规矩，公主为君驸马为臣，公主出降夫家降昭穆一等，所以我学这个有什么用呢？”

王嗣宗一时愣住，道：“可是这是世间女子都要学的啊？”

“我学了，用不上啊。那怎么不能看点写的书，难道圣人说有教无类，不包括女子吗？”

王嗣宗差点想说一句“巧言令色”，但还是忍住了。

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端，这位永国公主就是来克他的，歪门邪道特比多，还善于团结同学呢。有时候他布置的书不愿意读，总有人给永国公主打掩护。

这也导致王嗣宗为人师的尊严不断受到挑战。他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虽然还不敢打公主，但是已经训斥过无数次了。不过这次的冲突还真不是师徒两人任何一方挑头，而真是时也命也。

前文已表，四方城狭小，临近皇后生日，教坊司进宫排练乐曲，正好在西侧学堂不远处。中原一统后，南唐、吴越、后蜀的曲艺舞蹈流入汴京，慢慢形成了独有的风格。

此时虽已经入秋，却是草木繁盛。芍药花瓣零落如雨，十几位歌女踏歌而舞蹈，正是一首从江南传来的歌曲，“风压轻云贴水飞，乍晴池馆燕争泥，沈郎多病不胜衣........”

小女孩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哪有不好奇的，成国公主的伴读李黛道：“果然是江南柔美，我们塞外都是跳舞看力道。”

赵舜华笑道：“春兰秋菊，各有胜场。”

说着她们目光不由被舞蹈吸引，不由踏着节拍，舞姿转动，水袖飞扬，竟是看着就学出一些动作，而论起其中韵味，可是比那些歌女舞姬强多了。一众公主伴读看的呆了，纷纷叫好。

殊不知声音太大引来了午睡的王嗣宗，一看这场景脑门充血，大喝一声“荒唐”。

然后这位状元出身的文官简直是痛心疾首，道：“尔等身为公主贵女，不勤学礼仪饱读诗书，竟然学这些下贱的玩意儿，可对得起官家一番心意。成国公主你素来温贤得体，怎么会作此郑卫之音，这还有体统吗？”

成国公主赵舜华顿时小脸苍白。她也九岁了，如何不知道郑卫之音为淫靡之声。如何受得住这话，颤颤巍巍道：“我没有……”

她还好，赵邦媛却是忍不住了，道：“郑卫之音又如何，孔圣人也爱听，先生难道觉得自己能比圣人还懂？”

这下才有了开头那一幕，其实不仅是王忠嗣，各位公主伴读也惊呆了，却听赵邦媛侃侃而谈，“《礼记·乐记》有云，魏文侯问于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惟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但是子夏不过是孔子门徒，这《论语》有云，诗三百思无邪。《诗经》中可是有《卫风》的，不知学生说的可对，又如何算是污蔑圣人？”

王嗣宗终于忍无可忍，喝道：“公主如此巧言令色，请恕王某实在才疏学浅，教导不了您！请您回禀官家，另请高明吧。”

谁知刚才还斗昂扬的赵邦媛却忽然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道：“我的命好苦呀。生来为遗腹子，襁褓之中又失了亲娘。多亏嬢嬢慈爱才有今日。王师傅这话让叔父一番好意付诸东流，看来我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这就回去写奏疏，请叔父把我逐出宫去吧。”

王嗣宗目瞪口呆，他虽然不知道今上的小九九。但是，你一个臣子，有什么资格驱逐公主出宫？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可他性格如此，要他拉下脸来道歉也难。万幸这个时候有人拯救了他，内侍急匆匆来传旨，道：“川蜀急报，逆贼王小波不思皇恩造反作乱，传皇子们大殿议事，公主们散学。”

邦媛一听，仿佛抓住了什么机会。没错，大半年过去了，她早就调整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赵炅还有几十年好活，她绝不肯一辈子仰人鼻息。总要为自己和家人找出路。

学习知识是一方面，结交贵女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接触更多的朝政。最好能够学习骑射技术，接触军中。

雍熙北伐可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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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支持。

本文词曲作者李璟，他与李煜合称“江南二主”，文艺水平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