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飞一连很多天夜不归宿,早上按时回来给雷丽芳做早餐,雷丽芳没有过问,知道儿子在楚安然那儿,依旧像他小时候那般放心。
李惠飞能留在楚安然那儿,说明楚安然这个时候需要他,雷丽芳一方面希望李惠飞能安慰一下楚安然;另一方面,楚安然是名牌大学毕业生,也希望能影响一下儿子。
这天,李惠飞再次从那个梦中惊醒过来,心里有些坠坠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梦见楚有才日记中的情形,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般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自己白天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个事情啊。
听到外面有动静,李惠飞这才意识到,昨晚看书看得比较晚,现在太阳都出来了。
正准备出门,门却开了,楚刘香看到李惠飞,没觉得意外。
但楚刘香身后跟着好几个人,是楚安然的叔叔婶婶以及堂弟堂妹们。
“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李惠飞逐一和来人打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楚安然的三叔楚有权看到李惠飞,尽管楚刘香有过提示,但还是有些吃惊。
楚有权是西区副区长。
李惠飞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妥当,只听见楚安然的堂弟堂妹在窃窃私语,这人是谁啊,是大姐的男朋友吗?
“你走吧。”楚安然的二叔楚有乾对他说。
楚有乾是东区国土局局长。
李惠飞这才转身在桌子上拿起一大叠昨晚写的广告,今天准备再去张贴的。
“你等等。”楚有权过来拿了一张广告看了一下,看到上面的字迹,“你写的?”
李惠飞点点头。
楚有权早就听说这个李惠飞跟着大哥习得一手好字,现在才得以一见。
“你这在做这个代理商?”楚有权看了广告内容,继续问他。
“就是卖点东西,打打暑期工。”李惠飞想起楚安然说代理是个长期持续的事情,就简单回复了一下。
楚有乾走过来也拿着一张广告看了一下,没有还给李惠飞,说:“你去忙吧。”
李惠飞点点头,还和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
看这情形,楚安然今天没有时间和自己一起跑市场了。
“看来这个李惠飞还不错。”楚有权说了一句,“比我想象得要好。”
“大哥的学生嘛,以前可把他当亲儿子看待的。”楚有权回应了一声。
“可惜,可惜了。”楚有乾摇摇头。
他说的可惜是里惠飞这次高考没有考好,不然一中这一届会有两个人入读北大,大哥楚有才就创造了自一中建校以来的最好记录。
雷家这些人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楚安然上班一事。
之前一直让楚刘香做做楚安然的工作,传达他们的意思,但上次因为李惠飞,楚安然对陆平安和楚刘香说话毫不客气。
平时楚安然不愿意安排,但是没有出言顶撞。
大家这才感到事态严重,约好一起来,就是想听听楚安然真实的想法。
楚安然听到有人说话,起床出来看到大家,打了招呼后,就到卫生间洗簌去了。
她知道叔叔姑姑们的来意,一边刷牙一边想着该怎么对叔叔姑姑们说。
在读大学时,她就想好了,以后就留在五羊发展,毕业后,进了外资公司,这让她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可她爸一心想让她回神马,那时候,父女俩一打电话就为这事吵,任凭她怎么说,楚有才就是不理解她。
楚有才出事后,家没了,楚安然更加觉得,在这个神马市,除了李惠飞,已没有任何地方值得她留恋的。
这些天,和李惠飞在一起,她觉得充实安心。
洗簌完毕,楚安然决定,还是按照李惠飞之前说的,陪他过完这个暑假。
她的堂弟堂妹们给她买了早餐,还给她带来了很多她喜欢的零食。
弟弟妹妹们的热情感染了她,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浓浓的亲情一下子包裹着她。
“安然,我想把这个屋子重新粉刷一下,把旧的东西换换,你看怎么样?”楚有乾征询她的意见。
楚安然的家是两室两厅,楚有才以前住的那间屋子,一直空着,多少还有楚有才留下的痕迹。
不要说楚安然,就是楚有乾楚有权楚刘香每次来到这儿,睹物思人,还有点神伤。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要重新开始,想通过这种方式,改善一下楚安然居住的氛围,让她的心情尽快平复。
心情平复下来,才有可能重新看待他们的要求。
“这个房子时间也长了,翻新一下,很有必要,你二叔三叔只是希望改善一下你居住的环境,至于钱嘛,你不用操心。”
楚刘香见楚安然没有回答,就轻言细语地劝她。
“那好吧。”楚安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翻新房子的钱,我到时候会还的。”
“安然,这个就见外了。”楚有权说,“翻新期间,你搬过去和你奶奶一起住吧,平时陪陪她,和她说说话。”
这个提议一出来,楚安然心里十分抗拒。
雷家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家长制家庭,她奶奶守寡多年,家里大事小情都由她奶奶说了算。
这两个叔叔虽然是干部,平时在外边是指挥别人,回到家还是听奶奶的,就是奶奶说得不对,他们一般也不会当面反对。
楚安然的奶奶封建思想较为严重,有重男轻女的倾向,还有些迷信,尤其对楚安然,经常对她说三道四的。
楚安然的妈妈前些年因车祸去世后,奶奶经常指桑骂槐,说是她克死了她妈,楚有才不幸后,更是直接骂她是扫把星。
有一天老太太气急,当着楚安然的面,说你爸你妈都没有善终,都是你克死的。
楚有权兄妹们几次劝他妈,她都不听,反倒把他们骂了一通。
楚安然有些想不通,甚至怀疑她奶奶是不是因为守寡多年,得了抑郁症,神经有点不正常。
现在让她和奶奶住在一起,她绝对不答应。
“这个不用了,不就是翻新吗?先翻新一间换着住就行。”楚安然不敢想象,和她奶奶住在一起将会发生什么。
“那好吧,就听你的。”楚有乾没有强求,说着把李惠飞写的广告,悄悄递给楚刘香。
“安然,我和你叔叔并不反对你和李惠飞来往,毕竟你们是从小长大的。”楚刘香知道二哥和三哥的意思,先对楚安然上次强烈反应的表态。
“可你得想想,李惠飞年龄小,还得上学,你呢,也要上班。”楚刘香一方面担心他们在一起做傻事,另一方面也担心把心玩野了,收不回来,“这事又苦又累,最好不要掺合。”
“我作为姐姐,是想帮帮他赚点学费。”楚安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个我不反对,但这能赚几个钱?”楚刘香不以为然。
“你们看吧,这十多天应该有一万。”楚安然从旁边桌子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楚刘香。
这个本子上记录着每天卖东西的收入,楚安然说的一万,包括摆摊的销售额。
“一万?!”楚有权很有些吃惊,要是说有经验有人脉的人,在十多天里赚个万儿八千的不足为奇。
但李惠飞还是个毛头小伙子,怎么可能。
楚刘香拿着看了一下,递给了楚有权,楚有权看得有些仔细,看完之后又递给了楚有乾。
还真是,兄妹们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要不是把他的小摊撤了,可能赚得更多。”楚安然这是故意说给两个叔叔听的。
其实,昨晚回来,李惠飞看了这些天的成果。楚安然说,虽然比摆摊差一点,但以后会有叠加性的增长,单纯摆摊不可能有这种增长趋势。
李惠飞知道安然姐是在安慰他,对她说,要是还在摆摊,肯定不会也想不到来做这个代理,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二叔、三叔,姑!我知道您们是对我好,也很感激。之前我确实不想留在神马,不过,这段时间跟着李惠飞到处转,我觉得在这个小城市也挺好的。“
楚安然看着这些长辈们说,她说的一半是真,最主要的是替李惠飞开脱,担心叔叔像摆摊那样再来刁难他。
“好,好!”楚有权兄妹们点点头。
“但要我现在去上班,心里还转不过弯来,姑姑之前说过,让我度一个暑假再决定,毕竟,在五羊读了四年书,神马这里反倒有些陌生了。但请您们放心,我不会辜负您们的好意!”
楚安然不想再过前一段时间那样的日子,那天晚上在他外婆家,她记住了李惠飞的话。
这段时间和李惠飞在一起,她已经感受到了,李惠飞似乎从不在意那些让他感到不痛快的事,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这一点,时刻在感染着她。
楚安然这么一说,大家都开心起来,然后,买菜的买菜,煮饭的煮饭,屋子里一下子空前的热闹,这是楚有才遇难后,楚安然家第一次有了快乐的笑声,盈满整个屋子。
一家人吃完饭后,叮嘱楚安然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后,就离开了。
只留下楚安然一个人,屋子里显得特别安静。
这时,电话响了。
“嬢嬢。”是雷丽芳打来的。
“安然,这几天李惠飞在你那儿,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嬢嬢,毛毛是在照顾我,每天给我做饭炒菜,可好吃了。”
“那就好,安然,有件事,嬢嬢要托付你。”
“嬢嬢,您说,不要说什么托付,我能办的,会竭尽所能。”
“嬢嬢希望你找个机会给李惠飞说一下,劝劝他,让他今年复读,明年再考一次,从小,他最听你的话了......”
楚安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下电话的,心里苦笑,可怜天下父母心!现在李惠飞已不是小孩子了,她还在要求子女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
自己还没摆脱叔叔姑姑们的逼迫,看来毛毛也有可能面临和自己一样的境况。
不过,从李惠飞的基础来说,复读确实是他最好的抉择,就看他愿不愿意了,他要是不愿意,自己也不想通过说服来解决。
有时候,说服对双方来说,也是一种压力。
而此时,朱惠飞来到一个相对较大的连锁商场,没找到老板,准备在商场外边贴上广告后走人。
“这字写得不错,你是请谁写的?”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过来,对广告上写的字产生了兴趣。
“就是本人,我。”李惠飞也没在意,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你?”中年女子有些不相信,看李惠飞虽然有点胡子,但显得很年轻,别说毛笔字,就是钢笔字,现在没有多少年轻人能写得令人赏心悦目。
李惠飞以为就是个看热闹的,贴好了广告后,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
“如果真是你写的,我就批你的货。”中年女人又说了一句。
听说有人订货,李惠飞一下子来了劲。他的三轮车里有现成的红纸和笔墨。
这里的人流量较大,只要有一人围着看,其他人也会凑热闹,经济不景气,看热闹的也挺多。
李惠飞在三轮车斗窄窄的围板上摊开纸墨,刷刷地就把它的广告写了一遍,还是悬腕。
看热闹的人见李惠飞这么年轻,写得这么一手好字,都暗暗称奇。
“行!杯子、碗、桌布各要一百个,给我批发价。”中年女子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也太少了吧,还要批发价!李惠飞心里转念一想,苍蝇腿也是肉啊,再说,每家第一单的生意还真他娘的难做,先敲开门再说。
“没问题,货放在哪里?”李惠飞迅速点好货。
中年女子上下扫了他一眼,接着叫了一声:“飞哥!”
这一声,李惠飞很是诧异地看着她。
“你还真是飞哥啊,我家的黄瓜三华李你应该偷过吧?”中年女人看着他笑了起来。
“如果是一中旁边的,没准。”李惠飞没否认。
“好啊,这个商场就是我的,刚跟你看玩笑,杯子和碗一样五千个。”中年女子向他伸出手来,“本人苏丹红,认识一下。”
“李惠飞。”李惠飞的广告上没写全名,写着“李生”,就是李先生的意思,“您好!红姨。”
“飞哥!你也不用这么直吧,叫红姐!”苏丹红挡开他的手说。
“红姐!”李惠飞没有尴尬,继续伸出手,“不好意思,红姐,我现在只能给您一百个,我的货可能还要两天才能到。”
李惠飞想,是自己考虑不周,看她和雷大美女差不多的年龄,就叫她红姨,可现在的女人都希望别人把自己叫得年轻一点。
“没事,你先就给我一百个,什么时候货到了就给我送过来。”苏丹红一摆手,让他拿着货跟她走,“你是刚做吧?看你就是个生手。”
“是,红姐,做这个代理,今天才是第三天。“李惠飞老老实实说,“以后还请红姐多多关照!”
“相互关照吧,我建议你,多找几个产品,渠道一样的就行,什么纸巾啊,卫生巾之类的都行,做一个是做,多做几个也无妨。”苏丹红让他把货放在她手指的方向。
刚开始做,李惠飞还真没想那么多,经她这么一点拨,一下子茅塞顿开,连声说谢谢红姐的提醒。
“这些名片,给你,你回去看看,能不能拿到代理权。”苏丹红从一个桌子上一大堆的名片中挑选了几张名片递给他,“飞哥,你得记住一句话,不要只想着卖货,渠道为王!”
是哦,李惠飞一心再想卖货,在楚安然的教材中,多次提到渠道一词,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红姐,认识您开心!”李惠飞啥都不懂,楚安然现在只是纸上谈兵,还多亏这个苏丹红,点拨了一下,自己的视野一下子仿佛扩大了很多,“改天我请您吃饭,就在禾鱼蘇。”
李惠飞想到苏晓亮之前说过,去他那儿吃饭可以签单,不知是真是假,真想验证一下。
“禾鱼蘇?苏晓亮那儿,好啊,我和他是朋友,当初,他的厂生产的第一批醪糟,就是在我这儿卖的。”苏丹红很健谈。
“那个刘秀英,您认识吗?”李惠飞听她说起苏晓亮的厂,一下子兴趣更浓了。
“刘姨啊,太熟了,可惜......”苏丹红脸上暗了下来。
“她是我外婆。”
苏丹红一下子愣住了,盯着李惠飞,语气一下子轻了很多,“看来你真得要叫我红姨了。”
“没想到你是丽芳的儿子。”苏丹红说她的娘家和外婆同村,她是嫁到这边来的,“那个苏小小你应该认识吧?她是我侄女。”
“这世界真小,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后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李惠飞小时候太熟悉苏小小了,和雷丢丢同龄,跋扈得很,经常欺负雷丢丢,雷丢丢打不过她。
为了给雷丢丢报仇,李惠飞找准一个时机,把她打得满地找牙,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她现在莞城,也在做生意。”苏丹红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串号码,“这是她的电话。”
还是手机号,看来这苏小小混得不错。
“我以后还是叫你红姐吧,各叫各的。”既然是熟人,又没有亲戚关系。
再说,自己叫苏丹红为红姐,以后遇到苏小小,让她管自己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