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被信息裹挟的人

“我很容易饿，而且不挑食。”

狄奥坐在椅子上，望着光明大圣堂方向的火时钟。看一会，便又垂下眼皮看着地面，让眼睛接收的光少一些。

“呼”，一团火熄灭，又过了一个小时。

起初，狄奥没想到要去借贷。是荷鲁斯跟他提起来：“咱们要不要干一票大的。”

“有多大？”狄奥问道。

“在城里大闹一场的那种大。”荷鲁斯以萝莉脸庞，露出笑容。

“嗯，我倒是无所谓，但是理由呢？”狄奥没做任何思考。

荷鲁斯说道：“血仇，城里的血仇一点都不少，而有许多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啊不，类人。”

“谁？”狄奥起了好奇心。

荷鲁斯回答：“夏洛克·葛朗台，一只放高利贷的蜥蜴人。”

“放高利贷，还蜥蜴人。”狄奥挑了下眉毛，对蜥蜴人了解不多。

不过不重要，等看见了就知道了。

“对，搞得很多人家破人亡怨声载道。嘴里还讲着什么江湖道义，逼得人自焚、上吊、横死街头。”荷鲁斯摇着头，“买通上面，压迫下面。权势与银钱转一圈，就什么都有了。”

“提尔右手也被买通了吗？”狄奥问道。

荷鲁斯稍稍叹息：“那倒没有，但是提尔右手也需要钱来运转。”

有神罩着归有神罩着，过日子还得用钱。

也只有狄奥这种看见什么吃什么的人，才会对钱财需求不高。

掐住经济命脉，相当于是抓住了命根子。

“提尔右手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都是人。人力有极限，更别提他们还受制于人类社会的各种规则。比如黄石镇的镇长、这片领地的领主、这个国家的国王。”荷鲁斯摇着头觉得非常无趣，“所以，我想的是逼他们一把。”

狄奥听不懂了：“不是我来做就好了吗，怎么还要逼迫他们。”

“只靠你自己，你只会成为一个杀手，被打上杀人狂魔的标签。蜥蜴人油嘴滑舌，到时候买通报社记者、吟游诗人，颠倒个是非黑白还是可以的。”荷鲁斯说道。

“城里人都是傻子吗？”狄奥觉得奇怪，人怎么还能分不出是非呢。

“城里人不是傻子，而是有人故意让他们变成傻子。”荷鲁斯给狄奥解释，“人获得信息的渠道和量是不同的。大部分人都保持在道听途说的程度，有点文化的人会选择看报纸。”

“道听途说是谣言，报纸…也有倾向性？”狄奥挑了下眉毛，似乎是想到了点什么。

“就是这样。谣言大多来自于吟游诗人。吟游诗人为了赚钱，一个故事能编出好几个版本，颠三倒四讲给别人听。听了这些故事的人，也觉得自己增长了见闻，会继续传播下去。如此反复传递，谣言便铺开。”荷鲁斯点了点狄奥的脑门，“所以，人不傻，只是先入为主，被信息左右。即使是你，也会被信息困住，受到引导。”

做好事不留名，羞于要回报，看起来高洁的品格，反而会被有心人利用。

“所以掌握了话语权的人，就能靠信息来煽动其他人咯。”狄奥短暂的智商上线，理解了荷鲁斯说的话。

“就是如此。所以，我们不光要会打，还得会喊。不能让对手先一步抢占道德的制高点，来抨击你，蜥蜴人的拥趸不少。越是好人，越是做好事，越该摇旗呐喊嚷出来。不能闷声憋着，做好事不留名，只会让人有更多机会来攻击你。”荷鲁斯给狄奥细心讲解，“反正不明真相的群众就在那里。”

狄奥点头：“所以，我们要跟提尔右手联合起来，并诓骗大多数人，把城镇居民都卷进来为我摇旗呐喊。强迫他们站我这队，而不是蜥蜴人那队。”

“这么光明正大的事，怎么让你说的龌龌龊龊。”荷鲁斯翻了个白眼，“我们明明是联合可以联合的力量，对黑恶势力发起反攻好呗。蜥蜴人做的都是绝户事，早就搞得怨声载道了。”

狄奥点点头：“明白，其实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么多，你说杀他，我自会去杀他。”

“可你不是杀手啊。”荷鲁斯说道。

狄奥怔住，随即反应过来：“对，我不是杀手。可为什么要我先去借钱，解救米莉娅，再去杀蜥蜴人呢？”

“我要说是顺便，你信吗？”荷鲁斯歪着头眨着眼看狄奥。

狄奥看着地面说道：“信。”

有时候直线未必是最短的距离，绕个弯画个弧线没准会更快。

现在，正义教堂内，荷鲁斯对提尔做了个“请”的手势：“正义之神，该干点正经事了。不想我杀伐太重的话，就好好肩负起律法与刑罚的职责。”

“我知道。”提尔面色阴沉，一步步走向了教堂大门。

教堂钟楼上的钟突然自行响了起来。

正在城外策马狂奔的劳尔，忽然心中一动，升起了某种感召，立即调转马头往提尔右手修道院而去。

正义教堂内，提尔看了眼保持着祈祷状态的罗斯玛丽，伸左手拍了拍罗斯玛丽的肩膀，轻声说道：“你会找到他的。”

荷鲁斯也看了看罗斯玛丽，又看向门外狄奥的背影，鹰头猛男的形象骤然变化成了黑皮小萝莉，颠颠的率先跑了出去。

正义教堂内的空间解冻，变得与外界保持一致，罗斯玛丽打了个冷颤，觉得肩头有些许温暖：“奇怪……”

这时候，祭司走进了礼拜堂，看见罗斯玛丽在祈祷，觉得有些欣喜，快步上前询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嗯？”罗斯玛丽怔住，“没什么，我只是和一个人有一面之缘，想再见到他。”

“这样啊，那正义之神一定会保佑你的。”面容和蔼的祭司脸上堆着笑容，“正义之神啊……”

他说着话看向了正义之神的神像，看到神像本来拄着剑天平的左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变成了高举着剑天平。

祭司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正义之神显灵了。”罗斯玛丽脸上满是欣喜。

正义教堂外，提尔和荷鲁斯隐蔽了身形，站在狄奥身后。神祇若不想让凡人看见，凡人自然无法知晓。

提尔问道：“你为什么现在做这事？”

“因为老鬼。”荷鲁斯回答。

“是因为宙斯灭城的事？”提尔联系上下文做出合理猜测。

荷鲁斯点头：“就是因为那个老鬼。在某一天，他在圣山对诸神说道：人间污秽不堪，我要去人间行走看看人间是否有善意。”

“然后呢？”提尔皱起眉头。

“然后，他又说：我会变成一个乞丐，若是谁能让我吃喝玩乐快活一回，便能证明人间确实有善意。”荷鲁斯一边说一边摇头。

提尔脸色发苦：“这不是没事找事。”

“老鬼闲的，可不就是没事找事。”荷鲁斯咂咂嘴，“按你这么柔软的管理方式，这座城烂成这样若是被老鬼盯上，你就只能冲着废墟哭了。他灭城的理由只有一条：亵渎神明。”

被毁的那座城，无人敢提起名字，只知道那片废地焦糊一片寸草不生，一直保持着高温冒着青烟，而在地上留下的大字，便是：亵渎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