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寡人要他死!
“还是不死心呐……”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想着把那位阿娇皇后,硬给我贴上来……”
“――唉~”
“母亲不曾生下过女儿,倒也算是孤之大幸?”
坐在从长乐宫返回未央宫的马车之内,回想起方才,在祖母窦太后那里遭受到的‘薄待’,刘荣根本想都不想,便为祖母这反常的举动做出了判断。
――没死心。
在刘荣以皇长子的身份得立为储,梁王刘武彻底没了获立为储君‘皇太弟’之后,窦太后仍旧没有死心。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东宫窦太后,想要用陈阿娇这个太子妃绕个小弯子,来将整个窦氏一族,捆绑上汉家下一任天子的战车。
只是三年前,先帝才刚驾崩,馆陶公主刘嫖便带着窦太后的政治任务,却在凤凰殿吃了栗姬的闭门羹;
之后的一切,如储君皇太弟之类,也基本可以理解为东宫窦太后,在发现‘太子刘荣’看似很难控制之后,所选择的替代品。
随着刘荣正式获立为储,梁王刘武替代皇长子刘荣的计划,也算是彻底宣告失败。
刘荣水到渠成的坐上了储位,窦太后便也回到了最开始,那一边拿乔着身份,一边要控制储君的倨傲姿态。
只是这一回,窦太后采取的方式……
“怎就如此相信馆陶姑母呢?”
“就算在皇祖母眼里,女儿刘嫖很值得信任,又为何这般自信的认为一个阿娇皇后,便能成为我的牛鼻环?”
想到这些,刘荣只莫名烦躁的深呼出一口浊气,只为祖母窦太后的‘坚持不懈’而感到些许不耐。
――在刘荣看来,一出失败的‘储君皇太弟’,已经足以让祖母就此收手,不要再拼着晚节不保,去呼风唤雨搞骚操作了。
但瞧这架势,分明还差得远……
“汲卿认为呢?”
自顾自思虑良久,总算是将祖母带给自己的生理性烦躁压制下去,刘荣的目光,自然便落到了身前不远处,被自己邀请进车内,同乘对坐的汲黯身上。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刘荣才总算抽出功夫,仔细观察这位在原历史线上,便曾留下过浓墨重彩之笔的名臣。
饶是对姑母刘嫖嗤之以鼻,刘荣也还是不得不承认:刘嫖的眼光相当不错。
在如今汉家,一个人能入朝为官,尤其还是在奉常做官,显然已经可以被默认为‘相貌不凡’‘仪表堂堂’之类。
汲黯作为本就留名青史的名臣,自更是个中翘楚。
――历史人物垂名青史的原因,总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但除了极个别极端按理,绝大多数历史人物――尤其是正面人物,都总有一个共同点。
帅!
而且帅的批爆!!!
这是因为在封建时代,要想成为垂名青史的名人,首先得跻身于朝堂;
而华夏上下五千年,其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间隔内,华夏政权对于官员选拔的第一项考核,都往往是仪容仪表。
这里的仪容仪表,指的当然不是后世小学生那种个人卫生、服装整洁、发型统一之类;
而是单指五官、身高,以及身材。
便说如今汉家,对于官员选拔最基本的要求,便是身高七尺以上,五官端正,体态自如。
在此基础上,个子越高、相貌越俊、身材越好,在官场上就越受人待见、政治前途就越广明。
就拿此刻,跪坐在刘荣对侧的汲黯来说:至少八尺往上的身高,足以让无数少女为之顷心的俊朗面容,以及如今汉室,最受欢迎的精壮、厚实的身材。
再加上家族累世为宦,让汲黯自小受到熏陶,养出了一股令人极其舒服的温润气质。
――哪怕汲黯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单就这幅皮囊,在如今汉家,便至少值一个县令!
更何况这副皮囊,还仅仅只是汲黯跻身官场的敲门砖而已……
“殿下说的是?”
被刘荣冷不丁问一句‘你觉得呢?’,汲黯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稍一思虑,便径直将疑惑问出了口。
见汲黯如此直接的表示‘我不明白’,刘荣不由咧嘴一笑,淡然道:“馆陶公主,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太子宫,做我汉家的太子妃。”
“依卿之见,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娶阿娇为太子妃,是好是坏,刘荣自是了然于胸。
之所以开口问,也不过是想借此,多了解了解面前这位名臣。
只不过,汲黯接下来的回答,饶是刘荣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不免为这位‘直臣’的胆略,而生出些许敬佩。
“如果殿下问的,是此事对宗庙、社稷而言是好是坏,那臣会说:当不是坏事。”
汲黯一丝不苟的开口一语,引得刘荣不由得为之一奇,轻‘哦?’了一声,便对汲黯做了个‘请’的手势。
“愿闻其详。”
便见汲黯稍一沉吟,便继续道:“馆陶公主,是东宫太后与当今圣上之间的纽带、桥梁。”
“――在过去,这样的纽带有两条,一曰:馆陶主,二曰:梁王武。”
“只如今,陛下因册立储君一事,而和东宫生了嫌隙;”
“偏偏这嫌隙的要害,又出在了梁王身上。”
“梁王觊觎神圣而不得,就算不因此而怀怨,也无法再成为陛下与太后之间的桥梁。”
“故而,自殿下获立为太子储君,一直到东宫长乐易主――在这段绝对不会太短的时间里,唯一能成为东、西两宫之间的桥梁的,恐怕只有馆陶主了。”
说到此处,汲黯便适时止住话头,给刘荣留下了恰到好处的遐想空间。
――汲氏一族世代为官,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的卫国,汲氏先祖,便已经是能游走于卫国国君左右的人物。
至今足足七世,汲氏代代为官――无论是最初的卫国,还是后来的秦国、秦帝国,亦或是如今汉家,汲氏每一代都能贡献出至少一位可堪一用的官员,在朝堂中枢荣任卿、大夫。
荣任。
一个‘荣’字,便足以说明许多。
如此渊博的家学,尤其还是代代相传的‘做官心得’,自是让汲黯在很小的年纪,便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摸了个透彻。
如今,难得能在国朝储君面前对答,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停,对汲黯那传延七世的渊博家学而言,显然并不在话下。
只是刘荣本就不是真的在问策,对于汲黯如此熟稔的留白,刘荣自也就权当没发觉。
“所以在卿看来,馆陶姑母,能维护我汉家东、西两宫之间的关系;”
“而我作为太子储君,本就夹在两宫之间,自更需要同这个维系两宫的桥梁打好关系;”
“甚至不惜将那个比我小了十几岁,甚至都不懂什么叫‘夫妻’的表妹,娶回来做太子妃?”
略带讥讽的反问,却惹得汲黯面色随之一肃,旋即便沉沉点下头。
“臣,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眼下,东西两宫看似相安无事,但东宫对陛下,总归是有怨气的。”
“非但有怨气,而且还是很大、很难平息的怨念。”
“在这个前提下,作为东宫不情不愿、勉强册立的太子储君,殿下最明智的选择,是尽可能满足东宫。”
“至于以后如何,也总得有‘以后’,等那个‘以后’到来再去考虑。”
一听汲黯这话,刘荣当下便是眉角一挑:“卿觉得”
不等刘荣后半句话道出口,汲黯便赶忙对刘荣使了个眼色,以提醒刘荣隔墙有耳;
待刘荣悄然住了口,方再点下头。
“――不得不防。”
“册立储君的诏书,是陛下去长乐要回来的。”
“但若是日后,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诏书从长乐送出……”
“届时,陛下就算想将那封诏书,再原封不动的塞回长乐,恐怕,也绝非易事?”
感受到汲黯这如临大敌的郑重,刘荣只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直勾勾凝望向汲黯目光深处。
许久,终又冷不丁咧嘴一笑,顺势将目光从汲黯身上移开,重新做出一副观览街景的架势。
只嘴上,也对汲黯这个还没被划入太子宫的属官,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听说汲卿,治的是黄老。”
“近几日,汲卿便多往长乐宫走走,陪皇祖母探讨探讨‘黄老无为’之道。”
语气淡然的道出一语,余光扫见汲黯若有所思的点下头,刘荣也终是会心一笑。
――作为已经定下的太子宫属官,汲黯额头上,早就被贴上了‘太子荣’的政治阵营标签。
而这个任务,便是刘荣对自己第一个属官,所布置的第一道考验。
通过了,那刘荣也不会吝啬:太子家令不敢说,一个元从班底的位置,却也是会给汲黯留好。
但若是通不过
“对了!”
“――切记!”
“若卿去拜会皇祖母是,馆陶姑母也在,卿务必多加小心!”
莫名其妙的一声告诫,惹得汲黯下意识一皱眉。
待看见刘荣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不加以掩饰的急切,汲黯才莞尔一笑,旋即拱起手。
“殿下,勿忧……”
梁都,睢阳。
正值开春三月,冰封解冻,万物复苏。
短短小半年之前,尚还处于血战之中的睢阳城,此刻却早已经容光焕发。
被血污、泥尘染红的城墙,此刻只通体泛着青灰;
那尸横遍野的城郊,也比其他地方更早的萌生了花草嫩芽。
――一场吴楚之乱,一场睢阳之战,却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度,滋养了这片本就肥沃的辽阔土地。
战争的痕迹,已经被梁国充盈到令人咂舌的府库,给抹除的干干净净。
睢阳城内,街头巷尾,人影戳戳,车水马龙。
不知有多少齐、楚名流齐聚于此,寄希望王宫内的梁王刘武,能注意到自己的‘治世之才’。
让这些人抱有如此幻想的,则是那些已经步入梁王宫,出现在梁王刘武左右的前辈们。
却很少有人知道:如今的梁王刘武,早已不复小半年前,那场吴楚七国之乱爆发前的意气风发,以及乱平之后的器宇轩昂。
自长安归来之后,梁王刘武,已经很久没有走出王宫了……
“大王……”
“大王?”
王宫正殿之上,梁王刘武微红着脸,眼神迷乱,慵懒侧躺于榻上;
一只酒爵悬悬欲坠的挂在梁王刘武指尖,随着梁王刘武不时打出的酒嗝,而轻轻晃动着。
宫人小心一呼,梁王刘武却是动都不动一下,好似就这般醉死了过去。
直到宫人壮起胆子,轻轻拍了拍梁王刘武的后肩,这才总算是将刘武从醺醉中唤醒。
只是‘转醒’之后的第一句话,便将梁王刘武低落的心境,毫无保留的彰显在了殿内众人面前。
“大哥……”
“嗝~~~”
“――大哥,骗得我好惨呐……”
“骗得我好惨……”
几声醉喃道出口,梁王刘武又将脑袋一耸拉,再度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
见此状况,陪坐席间的韩安国心下再一沉,眉头更是皱的能夹死苍鹰。
“王上,这是要一蹶不振了啊……”
如是想着,韩安国便将脑袋一侧,望向席间其余几人,目光只一阵说不出的晦暗。
感受到韩安国满满恶意的目光,那几人也不着痕迹的停止了眼神交流,默契的各自起身,晃晃悠悠的朝着上首,刘武所在的方向而去。
“大王~”
“不过是个储君之位而已,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呢?”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吴楚乱平,大王才是最大的功臣!”
“大王于国有功,长安不愿意封赏,那大王,大不了就不要那鸟封赏了嘛……”
“便这般吟诗作赋、饮酒作乐,岂不美哉?”
其中一人满是醺腔的宽慰,却只让梁王刘武好似行尸走肉般,机械式的抬起手中酒爵,与开口那人遥一举杯;
旋即便将那尊空空如也的酒爵送到嘴边,煞有其事的灌下一口空气,而后便又再度恢复到先前,那副醉酒怀疑人生的姿态。
出师不利,那几人眼神稍一碰,当即便有第二人上前。
相比起第一人,这人语气中的醺腔少了些,说起话来,也稍严肃了些。
“大王如果咽不下这口气,何不再去长安,寻太后做主?”
“――陛下如此背信弃义,睢阳城内,不知有多少人,在说我汉家的皇帝朝令夕改,不履行自己的承诺。”
“太后一向宠爱梁王,梁王再去一趟长安,太后稍一心软,事情不就又会有转机了吗?”
这一回,梁王刘武的反应倒剧烈了些。
却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满脸讥讽的摇摇头。
旋即便将身子往后一仰,从王榻上的木枕下抓出一张绢布,随手朝那第二人丢去。
“陛下诏谕~”
“依太祖高皇帝制~”
“凡宗亲诸侯~”
“无诏不得私朝长安……”
“――赶寡人出长安的时候,陛下专门颁下了这封诏书。”
“――白纸黑字写着:着,梁王刘武,于当今新元六年冬,依律入朝长安……”
“嘿……”
“依律朝长安……”
“吴楚未举兵作乱之时,怎不记得我汉家,还有这规矩?”
“――是只有寡人不记得?”
“还是偏只有陛下想起来了?”
言罢,梁王刘武又是半带讥讽,半带自嘲的笑着摇摇头。
却也总算是发现了先前,自己已经‘喝’下了好几口空气――招手让宫女为自己斟了酒,便仰头一饮而尽。
见梁王刘武依旧是这幅自甘堕落,甚至是彻底躺平的姿态,那几人只面色古怪的看了看彼此,眼神一阵交措;
交流过后,又不忘不着痕迹的瞥一眼旁观于侧的韩安国;
待韩安国淡淡移开目光,那几人当中,才终于走出第三人,走到王榻前,俯身对梁王刘武附耳低语道:“大王不能做储君,全都是长安朝堂的官员们在捣鬼……”
“尤其是那袁盎袁丝――反对大王做储君也就算了,居然还去劝了太后,让太后都不再帮梁王了。”
“袁盎这样的人,是在离间大王和太后啊……”
含糊不清的话语声,却引得梁王刘武定定出了神;
只那涣散迷离的双眸,在这段话传入耳中之后,一点点重新聚焦到了一起。
“是啊……”
“是啊?”
“――朝野内外有人反对,不过是臣下的本分罢了,左右‘皇太弟’这三个字,也确实足够骇人听闻。”
“可他袁盎,出手就是往长乐――往母后身边跑,三言两语间,都让母后厌了我啊?”
说着,梁王刘武便陡然站起身,下意识便望向斜前方,已经官拜梁国中尉的韩安国。
只是韩安国才刚动了动唇,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梁王刘武便猛然从榻上起身。
“就这么定了!”
说着,便望向那几人中,最后开口提醒自己‘袁盎才是罪魁祸首’的那人。
“这件事,便交由公孙去办。”
“――卿是齐人,应该是有门路,从燕赵寻些刺客死士的?”
“不用担心金钱用度――只要能杀了袁盎,再多的钱,寡人都出了!”
此言一出,韩安国面色只陡然一变!
正要起身上前,却被公孙诡在内的其余几人轻轻一挪脚步,便全然挡在了梁王刘武视线之外。
透过公孙诡等人肩侧的缝隙,韩安国最后看到的景象,却是梁王刘武愤愤不平的深吸气,又面色狰狞的咬紧了后槽牙。
“袁丝误我……”
“哼!”
“便拿你袁丝的项上人头,来让长安朝堂震上三震!”
“也好让朝野内外,那些个尸位素餐的知晓:寡人和太后,可不是谁三言两语便能离间的!”
12号一更。
第二更,下午吧,容我睡一觉。
13号的更另算
唉……
结个婚可把人忙死,还有半个多月的,忙得我都脚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