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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初,高祖皇帝刘邦登基。
为奖励随他一同征战的将士功臣,前前后后共册封143位列候。
而其中,又有十八人因功勋卓绝,爵位最高,被称之为汉初十八侯。
樊哙,位列第五。
而在他之前,分别时萧何、曹参、张敖和周勃四人。
加之他又是吕后的妹夫,所以在十八侯之中,地位尤为特殊。
只可惜,自樊他广后,舞阳侯一脉便不复存在……
樊胜客,樊哙曾孙。
舞阳侯被除国后,樊哙子孙便定居长陵。
因为,樊哙就葬于此。
樊胜客年二十七岁,承不更爵。
所谓不更,就是不用强行服兵役。不过除兵役之外的徭役和赋税,仍需按时缴纳。
加之樊哙在勋贵中的地位有些尴尬。
他是吕后的妹夫。
虽然在刘姓复国,铲除诸吕的变故中没有被牵连。
太宗皇帝刘恒也没有追究。
可是在勋贵中,着实有点尴尬。
这也是樊他广被冤屈时,勋贵列候没有人站出来求情的缘故。
这也就使得樊胜客的日子,并不好过。
若非他还惦念着光复门楣,说不定早就重操旧业,干起老祖宗屠狗的勾当。
尤其是在他成亲之后,生活日渐拮据。
无奈之下,樊胜客干脆挎弓持刀,干起了猎户的勾当。
时已暮秋,也是狩猎的季节。
等到了入冬以后,一场大雪,再想打猎可就难了。
所以,樊胜客孤身出城,在咸阳原游荡数日,猎杀了足够的猎物之后才返回长陵。
这一回家,他就听说一位皇孙在长陵县外遭遇刺杀。
“是哪位皇孙?”
樊胜客在院子里收势猎物,好奇询问妻子。
他已成亲,并有一子,年方两岁,尚未起大名,只有一个小名,唤作樊阿蒙。
樊阿蒙此时,正坐在樊胜客为他打制的木马上。
双手抓着把手摇晃,嘴巴里还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不时还自娱自乐似地笑出声来。
那憨憨的模样,喜煞了樊胜客。
妻子姓仲,祖籍关东,是齐国人。
祖上是齐地巨富,被刘邦迁至长陵。
一眨眼,已是五代。
家族早已破落。
仲氏女正在浆洗衣物。
听闻樊胜客询问,她放下手中衣物,做出思忖之色。
“好像是皇长孙。”
“史皇孙吗?”
“应该是他吧,妾身在家里操持,没怎么出门,所以也说不太清楚。史皇孙是谁?”
仲氏忍不住看着樊胜客,好奇问道。
樊胜客深吸一口气,道:“太子长子,陛下长孙。”
“哇!”
仲氏闻听,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不过,皇孙来长陵作甚?”
“想是要祭拜高祖皇帝?”
接下来的工作,会比较血腥。
樊胜客抱起樊阿蒙往屋里走,即便是樊阿蒙啊啊的喊叫,他也不在意。
“良人且在屋中看护阿蒙,待我处理了猎物再说。”
西汉时期,是夫妻之间极为普通的称呼。
妻子可以唤丈夫做良人,也可以称作郎君;而丈夫则称呼妻子良人;家里有点地位的,则会称做‘夫人’。
总之,良人这个称呼不限男女,有点中性的意思。
仲氏知道,樊胜客要解猎物。
她倒是不在意。
嫁给樊胜客多年,血呼刺啦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见。
不过,对于婴儿来说,那场面有点不太友好。
她端着洗衣盆,坐在门槛上。
如此一来,即不耽误洗衣,也不能挡住孩子的视线。
樊胜客拎着一条肥狗,挂在了钩子上。
他取出一把尖刀,在磨刀石上磨了几下后,一刀挑开了狗皮,熟练地把皮扒下来,露出血淋淋的身体。
把狗皮放在一旁,他开始剔肉。
骨头可以留下来炖汤,肉可以卖给本地屠户,狗皮鞣制一下,也能换钱。
就是这内脏……
不好处理!
或者说,他不会处理。
这不是樊胜客第一次剔骨解肉,所以非常熟练。
“这个时节,前不前后不后的,祭拜个甚。”
“那你说,他来干嘛。”
“我怎么知道。”
樊胜客一边和仲氏聊天,一只狗就处理妥当。
他把内脏丢进一个木盆里,然后把肉和骨头分开置放,转身又拎了一只猎物过来。
“不过有人竟然刺杀皇长孙,倒是胆子不小。”
“可不是,妾身听说,皇长孙的扈从都死了,只剩下一个护卫。”
“这么惨烈?”
“何止啊,当日长陵县去搬运尸体的时候,妾身偷偷过去看了一眼。那些刺客,有几十人,还有人骑着马。妾身听说,皇长孙还亲手杀了几个刺客,凶的很。”
“哈,高祖皇帝芒砀山斩蛇起事,一生征战,大大小小战事经历上百次,何等英雄。皇长孙乃高祖皇帝之后,又岂是等闲?不过,他敢杀人,这胆气却了不得。”
能打是一回事。
敢不敢打,是另一回事。
樊胜客曾给一些勋贵子弟做过向导。
当然,对方并不清楚他的身世。
一个个吹的很厉害,而且也确实有练过。
但真让他们上阵的时候,很多勋贵子弟腿都是软的,连弓都拉不开。
如果从这个角度,皇长孙倒是个人物。
他突然叹了口气。
想当初,高祖自沛县起事,跟随高祖皇帝征战四方。
鸿门宴上,便是楚霸王也要赞他一声好汉。
可如今……
堂兄也是个没用的家伙。
找了许多关系,费了许多周折,当上了太子宫的卫率。
可,又有何用?
越想,心里就越不舒服。
当初若非要为母亲守孝,错过了好几次机会。
赵破奴那次,算不得可惜。
可是去太子宫效力,那樊昌客使了钱,顶替了樊胜客的机会。
若不然,他现在……
越想,就越有些恼火。
他的刀快如闪电,把猎物解开,而后把尖刀砰的插在了木板上,拎起一坛酒,咕咚咕咚就饮了两大口。
“樊胜客在家吗?”
院门外,传来了里长的声音。
“在家!”
樊胜客眉头一蹙,迈步就走到院门口。
就见,门外里长侧身垂手而立,一个胖胖的青年,正笑眯眯站在那里。
而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壮汉。
那壮汉,身高体壮,器宇不凡。
目光从樊胜客身上扫过的刹那,他眸光一闪,露出警惕之色。
而樊胜客也后退一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樊胜客:这汉子,是高手!
赵安国:感觉可以过几招啊……
“在下樊胜客!”
樊胜客伸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抹去手上的血污。
而后又退了一步,双手抱拳,一揖到底,朝着那胖胖青年施了一礼。
“郎君可是找我向导?”
里长忙想要开口,却见青年摆了摆手。
“宋里长,你回去吧,我想与樊郎君私下聊一聊。”
“遵命!”
里长不想走。
但他必须走!
他知道眼前这青年的身份。
之前长陵县令把他找来,让他带路。
虽然县令没说什么,可他却猜到了!
长陵县如今谁的身份最尊贵?
毫无疑问,皇长孙。
没看到那长陵县令在吩咐他的时候,一直偷偷打量青年,而且言辞之间非常谨慎。
当了一辈子里长,很少见长陵县令这幅模样。
而长陵县除了皇长孙之外,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来。
那青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想留下!
哪怕捧几句哏,拍两下马屁也成。
只可惜,人家看不上……
“可以进去吗?”
“呃,院里正在屠狗,怕是……”
青年笑着摆手,迈步便往里走。
樊胜客哪敢阻拦,连忙退后几步,侧身想让。
那壮汉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樊胜客打量了一下。
他个头,比壮汉低了半个头。
但身量,却比壮汉要宽一筹。
樊胜客:三十回合,定能取他人头!
赵安国:二十回合,可令他陈尸当场。
两人,四目,视线相交。
如电光火石交错……
樊胜客:这感觉,似曾相识!
赵安国:十年前便胜你一筹,十年后取尔人头,如探囊取物。
一种非常奇妙的磁场,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你俩如此含情脉脉对视,要来一场吗?”
啊?
樊胜客两人立刻醒悟过来,同时后退两步。
而青年,则背着手进了院子。
他先是朝仲氏含笑点了点头,却见仲氏已经起身,退入屋内,而后蓬的关上了门。
“我很吓人吗?”
青年愕然,扭头看向壮汉。
壮汉连忙摇头道:“义父和蔼可亲,何来吓人之说?”
你真不要脸啊!
樊胜客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叱嗟尔母婢之,你看上去快赶上他爹了,你叫他义父?
不过,他忙解释道:“郎君莫怪,贱内性情羞涩,不好与陌生人说话。”
“原来如此!”
青年,点了点头。
目光扫过堆在角落里的猎物,又朝铁钩上的猎物看了一眼。
“你知我是谁吗?”
“这个……”
樊胜客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青年笑眯眯从角落里拖过来一条长几,撩衣坐下。
“遥想当年,高祖在沛县时,最喜在舞阳侯家中吃肉。”
他指了指樊胜客,又指了指自己。
“不知你是否落下了当年舞阳侯烹狗的手艺?若没有的话,能否烹一条,与我品尝呢?呵呵,我从小到大,吃过许多肉,却未品尝过高祖当年在沛县尝过的滋味。”
这话一出口,樊胜客哪里还能不知道青年的身份。
一股凉气自尾椎骨升起,直冲头顶。
全身的毛发,都好像乍立起来,更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行礼道:“草民最善烹狗,还请殿下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