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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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聊呀，找你同我玩。”他眨了眨眼，仿佛找我玩是给了我天大的恩惠。

“那你自己玩吧，我太累了，要睡了。”我坐在铜镜前慢悠悠地拆下发上的珠花装饰，还要以防肩膀用到力又扯到，他站在我后面笑着道：“无妨，那我们一同睡吧。”

我拆得烦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见了这新郎鬼我就十分闹心，仿佛生前自己也是被他这样烦了无数次。“你就不能自个出去找个其他的鬼同你玩，比如找你的鬼新娘什么的。”

他看我正眼瞧他了，笑得更欢了一些，“你好玩一些。”

这句话实在不是一句好听的话，我拍了拍郁结的心口，这一动肩膀上又是一疼，疼得我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他大概也看出我不舒服了，讨好地如同小狗跑上前来，“有人欺负你了？”

“你要帮我出气不成？”

他拍拍心口，“那是自然，我虽然死了，我爹娘可还活着，我只要托梦同他们说上一说，没有什么是我搞不定的事。”

做鬼做得这样嚣张也是厉害。

“除非你是当今圣上的儿子，不然这京城里还真没人敢动他。”发髻散下，一头的青丝得到解脱，我松了一大口气，脱去了鞋袜就躺上了床。

他看我真的要睡觉，脸上满满的都是失望，“你真的要睡了呀？就不能再陪我一会，那么一小会呢？”

我闭上眼睛翻身背对着他。

他知道我是真的不愿意理他了，委屈地倒也没再说话，只是身影还坐在床边，吊高着腿晃荡呀晃荡，在我房内望着屋梁发呆。

我实在已经是太过累了，但累和能不能睡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还在我房内，就背对着我没有离开，我闭上了眼睛有时候就快要睡着，他又好像哼曲儿一般地哼哼两声，我好不容又酝酿出来了睡意，又听他低着头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点什么，这种想睡不能安稳睡觉的痛苦将我折磨得要发狂。

“你怎么还不走？”我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头乱发，恨气十足地瞪他。

他张大了嘴愣愣看我，“你……你不是睡了吗？”

我失态地抓了抓头发，“你在这里我睡不着呀。”

他扁扁嘴，十分委屈：“可是我也没地方去呀。”

于是在这样静寂的深夜里，我俩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最后还是我先败下阵来，后来我想如果不是我那天太累，比赛瞪眼睛这件事我不见得会输给他，我将被子披在身上将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个头来。

他看着我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瞪他一眼，他连忙收了声，正襟危坐。

“我就再陪你一会，但就一会，我今日去参加喜宴，实在累坏了，要是别日，还能听你扯些生前。”我掩住口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看出我的确是倦极，眼睛水得发亮，“你好像一个我生前喜欢过的姑娘。”

这句撩妹的话已经烂大街没人在用了。

诸如此类——“姑娘，你同我从前的情人长得很像。”

又比如——“姑娘，你让我感觉你与我从前的情人很相似。”

接下来的台词一定是——“她已经死了。”

阴阳相隔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所以这招撩妹对大部分的女子都是受用的，其一可见情深，其二可见长情，其三觉得自己一定就会成为下一个男子爱得死心塌地的目标。

“可惜她不喜欢我。”他有些闷闷地道，“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我语重心长地同他解释：“你要知道，强扭的瓜一般都不会甜，感情的事一向不能勉强。”

他瞪大了眼睛，“我不管这个瓜甜不甜，我就要扭过来当我的瓜，它就是不甜我也想要它。”

这就很尴尬了，“好吧，那这个瓜为什么不喜欢你？”

“我也不知道，她曾经说我长得可爱。”他说到这句话，面上的笑深了三分，“可爱应该就是好看吧，我家里也算有权有势，我俩门当户对……嗯，要说最大的阻碍应该就是，我家同她家有些积怨。”

我大概听出了个苗头。

京城里某户有钱人家的少爷，看上了京城里某户有钱人家的小姐，结果这两人的家庭因为做生意或者是从前有过些恩怨导致水火不容，于是这个有钱的少爷喜欢这个有钱的小姐必然要被反对，阻力很多时候会变成反作用力，尤其是没怎么吃过苦的少爷，反叛的心思起来了，日子一久，倒也分不清楚自己是真的爱上这个有钱小姐还是只是因为不甘屈从于家庭里的禁令安排，这户有钱的小姐同这个有钱的少爷关系不算差，能说他可爱，可能两人还是朋友之类的，可因为先天产生的各种家庭恩怨，这有钱的小姐就没办法喜欢这有钱的少爷，折子戏我看过很多，大部分是这样的套路。

“积怨很深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算是很深吧。”他想了想，“我家里人想要害死她家里人，她家里人又想害死我家里人，两家人害来害去，后来她家里人就死了。”

这……

血海深仇……

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积怨了。

“所以你是被这姑娘一刀子捅死的吗？”这又是一出狗血的戏码。

“不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与我们这辈无关，她说她不怪我。”

“这倒是个好姑娘呀。”我有些感叹，“你眼光还是不错的嘛。”

他扬起脸来，十分得意，“那是自然，我也就喜欢过这一个姑娘，也只喜欢她。”

我睡意散了几分，“那现在这个姑娘呢，还活着吗？”

“死了。”他淡淡道。

我恍然大悟，“然后你就让你爹娘帮你们配冥婚，让你们死了能在一块？”

“是的，我让我爹娘为我们配冥婚，而灵媒通灵也问过她的意思了，她愿意同我做一双鬼夫妻，我俩双双投胎去。”他表情有些落寞，“那日我也是这样准备好了迎亲的队伍，结果迎不到我的鬼新娘，她的鬼魂没了，我找不到她，灵媒也找不到她，我很伤心很生气，结果我家里就一直出乱子，爹娘就不停地给我配冥婚，希望我得以安息。”

“没了？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没了，找不到了。”

正常来说，鬼新娘还没成婚，鬼差不会强行将她押走啊，毕竟鬼新郎很容易滋生了怨气，毁人姻缘很损阴德，应该不会是被鬼差强行勾魂了，我又忍不住心软想要帮他了，于是我同他道：“你如今还想找回她吗？”

他摇头，“找不到了，我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

“你既然知道她在哪里，为什么还说找不到了？”

他扯开了话题，红色喜炮吉祥如意花纹在我面前划过，“没关系了，现在我改主意了，你给我做鬼新娘吧，我找不到她，我找个同她相像的姑娘也是一样的。”

我将被子裹得更紧，“可是人鬼殊途，阴阳相隔，我们是没有可能的，不如你再去寻一寻，世间鬼魂千千万，何必单恋一个人呢，对吧？”

他又笑，十足的孩子心性，“我就不，我等你死，你死了就可以当我的鬼新娘了，在这之前，我就守着你。”

有月光洒下来，斜斜地洒在床头。

他红衣散去，我望着一室清冷，鼻尖有了酸意。

虽然我喜欢的人是崇枢，但我首先是一个女子，此刻有另外一个男子同我说要等我死后同我结成鬼新娘，还是有几分的感动，我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在做了阴阳信使之后看着许多人的爱恨情仇，慢慢地也有些麻木，此刻我竟然觉得莫名心酸。

要是他知道我死不了，估计又要再受一次打击了。

为了补偿他这份心意，我决定下回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同他说我是阴阳信使，然后我还可以帮他寻一下他的心上人，说不起还能因此成就一段大好的姻缘。

心情豁然开朗，我闭眼，一觉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