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们散场,裴液赶了两步追上张君雪,抬手一拍她肩笑道:“刚才那一刀真厉害!”
张君雪把银两紧紧握在手里,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没有说话。
裴液也没有再言语,直到看着周围的人渐走渐稀,才偏了下头低声道:“老实说,还有没有第三刀?”
张君雪竟然真的老实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拿出刚刚获得的参丹:“这个,你要不要?”
裴液一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女子沉默了一下,小声闷闷道:“你可以买。”
“.你以后把话说清楚些。”裴液看了看这枚丹,上次的药性确实已经全部化入身体,“伱卖多少?”
“八两二百文。”
武馆拿这枚丹也许用不了七两,但对于没有门路的武修而言,这种助益修行的药物十分珍惜,一枚参丹确实常在八两出头。
“.一点儿也不给便宜啊?”
“那,”女子顿了一下,“抹零。”
“.”裴液算了算自己的财产——商浪借与二十两,七两留给了黄师傅,至今住店吃食共花费一两,今日买给白司兵的礼物花费八百文,算上其余一些零散花费,手上还有十一两出头。
花去八两,一下就只剩三两了。
二十两,十天,三两。
裴液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不用云天遮目失羽的代价。
他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一点怀疑——也许,自己可以不用那么守规矩,用一下也没关系吧?
“你,要不要?”
“再便宜二百文。还有十五天呢,我住店钱都不够了。”
“好。”
裴液取了银子,张君雪将参丹给了他,加上小比第二的奖励,裴液手上还剩五两。
“你自己为什么不服用?”裴液收起药瓶问道。
张君雪摇了摇头。
裴液也习惯了她的少话,沉默时要么是不方便说,要么是不知道。于是也不再问,俯身提起剑,正要和女子告别,却见她已经举起刀摆好了架势。
这才想起这是二人切磋对练的时候。
“啊那个,要不.你还是先继续找常越吧?”
张君雪愣了一下,缓缓收起了架势。
“我这几天,可能要和其他人一起练。”裴液摸着脖子道,“咱们以后找时间再打吧不然?”
两人之间的切磋基本是双方互益,张君雪想要熟悉拙境剑手带来的压力,裴液则可以在旗鼓相当的对决中磨练招式的运用。
但是现在裴液好像找到了更好的互益对象。
他想了下要不要和李缥青切磋完再挪半个时辰出来陪张君雪打,但是蝉雀剑还没学完,展翅清鸣还要体悟,而且吸收龙血增进修为的时间不能再被压缩了。
张君雪安静地点了点头,开始自己练刀。
裴液回头一看,常越也已经有了搭档。
“.那你先自己练着吧。离武比还有十多天吗不是,这五天先等我学成了,后半段咱们再好好练,一天顶五天的那种!”
——
裴液回过头,李缥青已经立在角落。她也刚结束一轮习练,脸色红润眼神明亮,见裴液还在和人谈话,便先捧着一卷册子在读。
裴液提剑朝她走过来,李缥青放下册子,含笑提起剑来。
两人之间的切磋其实并非对练,一个更为合适的词是“印证”,“对练”的主体是两人,“印证”的主体则是剑法。
昨夜已证明了两人不适合切磋,今日二人也不再以指上剑为媒介,而是直接互相商讨演练招式,遇到值得注意之处便拆分剑招,对着一个小小的动作反复研讨。
这种谈剑促进的是双方的理解,裴液也是第一次和同层次的剑手做这种讨论,自是屡有感悟,而且发现即便同是拙境,于剑的理解其实也偏差极大。
休息的时候,两人坐在灯火下,裴液手伸进剑匣,李缥青则把那案卷放在膝上翻看着。
“我能看看吗?”裴液问道。
李缥青没说话,把案卷往两人中间挪了挪。
裴液探头过去,然而才翻了三页,他就忍不住蹙了下眉头。
这案卷一共十二页,就一件案子来说,篇幅并不算小了,记录也不粗略,但其中的有效信息却并不多,而是充斥着大量可有可无的细节。
是找不到更多可书之处吗?
这一卷翻完,裴液只提炼出一个大致的场景:赵镖头押解一趟镖,李缥青师兄同行,二人在回来的路上遇敌,两人皆有拔剑搏斗的过程,但剑刃都无血迹。
搏斗的过程是最多值得下笔之处,有经验的武修可以从搏斗留下的痕迹中归纳出出手者的许多习惯和特点,这些都是寻找真凶极有价值的信息。
但案卷只两笔带过。
凶手的出手方式竟如此令人无奈吗?
李缥青师兄双腕被捆缚过,而且身体多处遭残,赵镖头则仅被一剑穿心。
这两具尸体的状态是这份案卷记载最为详实之处,裴液翻回这几页来回细看,何处伤轻何处伤重、何处先受伤何处后受伤;哪些是搏斗所致,哪些又是无意义的伤痕;哪些是剑伤,哪些是短刃留下,那些是拳脚所致.每一道伤口都被细细记下。
但李缥青却没怎么去看这几页,抬头不知想着什么。
裴液以为她是不忍触目,自己认真看完这几页,抬头对少女道:“李姑娘,就这些伤痕来说,一部分像是在搏斗中产生,狠辣冷静,挑筋刺骨,只为制敌;另一部分则像是在令兄被绑缚之后产生,有大量踢踹和拳击——即便以折磨为目的,这也不是最有效的手段,更像是情绪的宣泄。”
“所以我想,要么凶手同时具有冷静和狂热两种状态,要么是两个人不知令师兄生前有无仇敌。”
“.师兄没有私敌。”李缥青忽然一笑,“多谢你裴少侠,但我已知道这些了实际上,关于尸体的这几页记录,就是我自己一字字书写下来的。”
“.”
“因为尸体是我们领回去查验的,我把这份记录交给州衙,让他们录入的案卷。但其实还有一条他们没录——师兄的头有被用力踩踏、然后扔进粪坑侮辱的痕迹,而且眼睛被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