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五毒
不破不立也好
李缥青立在窗前望着冰冷的秋月,怔怔想到。
这些日子里,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倾吐。
但她还是真的希望这一切能够不要发生,希望大家可以再相信她一次,大家齐心协力,将翠羽再次从绝境中拉出来。
但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夤夜深寂之中,冰冷的剑光切破了她的卧窗。
李缥青依然坐在桌前烛光之下,这几天里,她几乎没有沾过床铺,当这几张熟悉的面孔围进来时,少女疲惫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来不想看见这一刻,但也确实为它的真正发生做好了准备。
她绕过所有人,直接去见每一个最一线的弟子,他们曾和她一起长大,一起练剑,一起逃课,如今,他们也答应了和她共同抗击反叛者。
然而当她抽出长剑时,那些安排的人手却没有一个响应。
只有她一柄剑,面对包围她的五柄。
他们将她带到了那座密会的偏殿,门页窗影之后,灯火依然在那里亮着。
从来不是什么密会,整整一座偏殿的人安静地朝她投来了目光,那些她安排的人手,无一例外身处其中。
“进去吧,小师妹。”来到门前,一旁的沈杳低声道。
原来他们早就联络到了一起。
彻底定在了原地。
背叛和不理解她都可以承受,因为她坚信,如果说翠羽诸人还有一分生机的话,那只能在自己手中。
她回头仔细考量着过程,猜测是哪一环出现了问题,想要把透露自己安排的内鬼找出来。
而这些人没有伤害自己,也没有把自己带向囚崖地牢,更没有把自己带下翠羽,朝敌人投诚的样子。
在身心僵冷中,李缥青伤躯持剑,在几人剑下支撑了足足两刻钟,终于还是不敌被擒。
他们将她带离了卧房。
然而即便心神伤疲到了极致,李缥青仍然没有放弃和崩溃。
李蔚如始终没有出现。
她当先走了进去。
一片寂静之中,少女张了张嘴,却只有颤抖和嗫嚅,面上第一次出现了真切的惶恐和无措。
她也在不断观察着每一处细节,寻找着每一丝反败为胜的可能。
“好。”少女表情平静,即便到了这时,她仍努力不暴露出任何的脆弱,“我刚好看看,都是谁不同意我。”
没有内鬼和出卖,整座翠羽山门只敌对她一个人。
“小师妹,我们打算把你送走。”沈杳低声道。
李缥青猛地转头看着她,双目失语。
“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她怜惜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女,“师妹,在长道武馆分别时我就和你说过‘我永远理解不了也绝不敢做这样的事’,你敢去做,真的很厉害所以你做错了,我们也都不怪你。”
“但你不能越走越错了小师妹。”沈杳低眉,“你还年轻,前途是我们中最光明的一個,我们会送伱离开少陇,后面的事情,我们会跟着掌门来做。”
满殿上百人都以同样的目光看着她,那眼神中是同样的拒斥和包容李缥青一句话说不出来。
即便这样的绝境下,他们也没有把怒火倾泻在她身上,亦没有做出阎墙之事。
翠羽没有失去它的魂魄,他们只是真的不接受她了。
李缥青很想说背水必要一战,很想说师父那样的无为没有任何生机,很想说我们翠羽现在就是要不破不立但迎着这一双双眼睛,她忽然完全找不到坚持自己的理由。
你可以在任何考验面前都永不放弃翠羽,但如果翠羽自己不选择你呢?
继续坚持,究竟是为了翠羽,还是在将自己独夫的意志强行延伸?
良久的安静后,“好”李缥青低下头,她听见自己说。
世界坠入黑暗。
正如在祖地中的预测一样,在已得一百八十年心烛修为的衣承心面前,这一场烛试李缥青尽败无遗。
这一场中,她根本想不起来心毒烛剑,也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要对抗什么,心毒用其能爆发出的最大力量,一举淹没了烛头的火焰。
这场心炼就此落定。
但当那些漆黑的浪潮将要彻底湮灭焰之时,却忽然遇到了牢牢的阻隔。
在漆黑之心中,那被包裹的焰火仿佛凝成了金铁,任凭漆黑如何翻涌,都压不灭这朵金色。
万物灰白的世界之中,忽然响起了少女轻声的呢喃:“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
她忽然不再是灰白中的一部分,而是灵动了起来、活了过来。
不必混沌分阴阳这个步骤,因为所谓心毒烛剑,在少女心中早就无比清晰。
光影始分,明暗上下,这个过程是《传心烛》修炼的第一步——结心烛。
刚刚少女在从墙壁上收回目光前,那术文的下一段已深深烙印进脑海:“心烛高下亦有三,以五毒之烛为至明。烛剑仅一,心毒有五,以成心烛,是为五毒之烛。五毒者,亲、己、惑、惧、爱,亲不能止,己不能御,惑不能迷,惧不能已,爱不能惩者,是为‘五毒心烛’。”
一柄能够伤害双方的剑,绝不能只握在敌人手中,李缥青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
她是第一次见这段经文,不知道自己能否修成这五毒,但她也没有时间去想,在衣承心对她第四次出手的这一刻,事情就已经不由她选择了。
如今,这第四根心烛的光焰与前三道经过砺洗的烛剑渐渐相融,正如一道烛剑抵抗四份心毒时的艰难,现在,这一份心毒也再不可能掀翻四份心毒支撑起来的烛剑。
烛焰怦然光明,心境之中,黑暗袪退,光明重临。
“好。”翠羽剑门偏殿之中,李缥青低声道,“大家不希望我再做惨烈激进的事情,那我就不做好了。”
四烛合一的少女抬起头来,眼中像是燃烧着血:“但我永远不会离开翠羽,我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接下来,无论面对七蛟洞还是欢死楼,我们都只做一件事——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