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安寺当中,宏远的住处。
他盘膝坐在榻上,女孩面对面挂在他的身上。
随着宏远运转功法,女孩的面色渐渐苍白了下去,又持续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女孩陷入昏迷,摔落在榻边。
如此,一轮双修结束。
宏远叹了口气,调理内息,修为的增长几乎微不可察。
虽然能用,但效率并不高。
归根结底,还是本身的底子太弱,承受不了太久的修炼。
可是再等下去,再过几年,自己又过了能双修的年纪了。
若是有个精力充沛,最好再有一定修为的就好了。
那自己的修为一定能更进一步。
寺中传来了阵阵诵经声,还有许多香客在呼着宏广的法号。
宏远听的烦闷,索性穿好衣服走出了屋子。
他走向院落中的侧房,想去看看法延修炼无相无色功如何了。
然而一看之下,却是愣住了。
从窗户望进去,只见法延盘膝而坐,五心朝天,身上隐隐的泛着淡淡的金光。
宏远瞪大了眼睛,这,这是成了?
他心中大喜过望,按着那谢凡的法子竟然真的能成!
“法延!徒弟,好徒弟,你先别练了!”
宏远激动的白须白眉都在微微颤抖,打断了法延的修炼。
“你先帮为师护法,让为师先练!”
法延身上的金光渐熄,练功练到最后一处关节他正要参透,却被师父打断了。
这让他微微有些不悦,但也不敢忤逆师父。
宏远兴冲冲的回了屋子,将还在昏迷的女孩丢给了法延,“赏你了!”
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有了无相无色功,欢喜禅对自己的意义便不大了。
法延眼神一亮,连忙双手接过女孩,兴奋的在她的嘴上嘬了一口。
练了无相无色功,再练欢喜禅,自己的修为一定能突飞猛进!
宏远回到屋里,盘膝而坐,开始按着谢凡的讲解修炼无相无色功。
他闭上双眼,灵台渐渐一片空荡,仿佛归于虚无。
所谓超脱自我,照见本我,若想领悟万物万法之本质,便先要认识‘我’之本质……
虚无的神识之中,宏远看到自己的一生飞快的在眼前闪过。
被信仰狂热的父母送进迎安寺,以求结个佛缘……
在寺中日日挑水砍柴,洒扫擦洗……
不得玩乐,不得休息,日日诵经念佛……
被师父百般欺辱,当牛做马……
一个披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出现在神识之中,挑水、砍柴,干活。
然而他的面上却跟头顶上一样,都是一片空白。
整个脑袋上没有头发,也没有五官。
宏远心中讶异,这便是照见的‘本我’吗?
不甘心吧?愤怒吧?对父母,还是对迎安寺?还是兼而有之?
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想法出现在宏远的神识之中。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水桶和扫把,身上也变成了灰色的僧衣。
一面铜镜出现在身前,镜中无相无色的小沙弥出现在镜中。
“要修炼,要变强!不要再让任何人在头顶上欺负我们!”
“对!没有人能再欺负我们!”
眼前的场景变换,我终于开始了修炼。
日复一日,不要命一般的练……
修为越来越强,师父也不得不开始对自己正眼相待……
无意中撞见师父修炼欢喜禅……
“腌臜!恶臭!这便是佛门净地!”
“但能变强!我也要练,我也要练呀!”
场景又发生变换,自己眼看着师兄接任方丈,风光不已……
眼看着无数信众来拜,银钱撑爆了功德箱……
眼看着方丈师兄随意拿着一串佛珠念诵了几句,就有人捧着大把的金银感激涕零的将其买了回去……
眼看着父母抱着快病死的孩子不去寻郎中大夫,却苦苦跪在佛像前倾家荡产的上香祈祷……
“佛门圣法无量,救苦救难渡众生!”
“这方丈我当我也行呀!”
场景宛如跑马灯一般在眼前变换,直到消失。
神识之内重归一片虚无,宏远看到无相无色的小沙弥站在自己的身前。
宏远有一丝茫然。
自己好像找到了我之本质,然后呢?
按着谢凡所说,寻我之本质,便可观法之本质。
可自己此时却做不到!
过往修炼过的功法在神识中一一闪过,依旧还是自己修炼过的那副模样。
宏远皱起了眉头,分明之前都很顺利,到这里却卡住了。
没道理,没道理的。
谢凡那三岁小儿能练成,法延那平平资质能练成。
没道理自己练不成!
不可能,不可能!
我可是堂堂佛门五品境,苦修了几十年呀!
宏远咬着牙,眼底渐渐开始赤红。
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啊?
他抬起头,看到身前小沙弥无相无色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自己的五官。
面目扭曲,双眼赤红。
宏远忽然悟了。
原来在自己的一生当中,‘我’之本质一直都在。
是自己将其遮掩了,将其隐藏了,一直以来,自己都在用一个‘佛门高僧’的身份在生活,在修炼。
这样怎么能窥见万法本真!
我连我之本质都抛弃了,还如何修法之本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什么佛门欢喜禅,什么大自在欢喜佛。
本质不就是汲取他人的精华来滋养自己吗!
什么佛门大寺,什么弘扬佛法。
不就是汲取信众们的香火来壮大己身吗!
“我悟了,我悟了呀!”
“我悟了,我也悟了呀!”
面目狰狞的小沙弥忽然抬起手,掐住了宏远的脖子,手掌缓缓收紧。
宏远面色涨红,却还兀自大笑。
“没错,没错吔!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呀!只要本我就好了,只要本我就好了呀!”
“以我之本质,才可观法之本质!原来这才是无相无色,这才是无相无色呀!”
砰!
白须白眉的佛门高僧形象忽然崩碎,小沙弥的身上缓缓的凭空披上了一条袈裟。
下乘见下法,中乘见中法,上乘不见法。法相非有无,法相因人有,无人,则法相不生……
宏远仿佛‘看’到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修炼的各种功法,在自己的神识之中一一解构,显露出其中的本质。
屋子里,闭目盘膝的宏远身上渐渐泛起蒙蒙的金光,但很快,这片金光渐渐开始扭曲、紊乱。
颜色也从淡淡的金色变得越来越深,最终变得宛如一团翻涌的泥汤。
宏远豁然睁开双眼,眼底流转着淡淡的泥黄色光晕。
他咧开嘴,痴痴的笑着。
“功法就该这样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