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呀,田大爷……”
崔妈妈见了地上那一摊血迹,人就是一个趔趄。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打手小心翼翼上前探了他的鼻息。
“崔妈妈,田大爷他……好像,没气了!”
“啊……”
“天哪!”
外围的看客,再次惊呼出声。
几个陪酒的花娘更是吓的直往恩客怀里钻。
“田大爷,您这是怎么啦?”
崔妈妈带着哭腔,“来时还好好的,这才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就……”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个男人死在这里,天香楼以后就是出过人命的地方。
以后哪个恩客敢上门,今后的生意可怎么做呦!
“等等,”她忽然又想起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琼花阁里那个小贱蹄子呢?”
恩客都从楼上掉了下来,她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该不会,人就是她从楼上推下来的吧?
不可能!
崔妈妈急忙否定自己。
那个丫头才十几岁,田大爷身材又肥又壮,怎么可能是她。
“我在这里,”二楼栏杆缺口处,露出一个人影,“人是我推下来的!”
众人不由抬头往楼上看去。
人群中的黑衣人也跟着抬头。
瘦弱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额头渗血,衣衫褴褛。
随着她渐渐走下楼,大家更是发现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嘶……”人群中,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看她的样子,无论是新客还是熟客都能猜到她刚刚遭遇了什么。
虽说这里是花楼,有特殊癖好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能把人弄成这副不能看的样子,也实在微乎其微了。
明明是受了虐待的一副破碎、凄惨的模样,可偏偏她的眼神淡漠,还带着一种鄙视众生的冷傲。
黑衣人胸口一震。
那眼神……那么熟悉。
许多年前,也曾有一个人有那样的目光,淡漠、冷傲、鄙视众生,却只对着一个人才会发光。
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充满痛苦。
舒颜一路顺着楼梯走下来,围在旁边的看客不由后退一些给她让出路来。
大家既害怕她,又是无限唏嘘。
崔妈妈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身狼狈的舒颜。
良久才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斜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舒颜坦然的站在崔妈妈面前,“人是我推下来的!”
崔妈妈腿一软,接着就是重重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你好大的胆子,敢把客人从楼上推下来。”
“他活,或者我活,总要选一个。”
舒颜毫不在意擦去唇角的血水,冷眼看着崔妈妈。
“如果今天是我从楼上掉下来,不知道崔妈妈会不会为我打那个男人一巴掌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客人打你,你就该受着,你别忘了,你是你那个烂赌的爹卖给我的,你的命是我的!”
崔妈妈这样嘴上说着,可是心里发虚。
本来,还没有经过调教的花娘不应该去琼花阁点灯。
可是架不住这位田大爷出的银子够多。
五百两银子买一个农家女的初夜,天香楼资质不错的花娘,都少有这个价格。
于是爱财心切的崔妈妈,硬是把才买几日的舒丫头捯饬干净给送进了琼花阁。
但是,她万万买想到,原来这田大爷这么急三火四的,竟然是有这种爱好。
瞧他把舒颜打的这一身伤,她自己都忍不住浑身发麻。
所以,这位田大爷之所以愿意出这么多钱,大概就是要买下这丫头这条命的意思吧!
就在崔妈妈悔不当初的时候,外面走进几个衙役。
“让开,让开……县衙办案。”
众人立刻闪开一条路。
其中一个衙役来到胖男人身边,探了他的颈动脉和鼻息,然后回头道,“头,没气了!”
陈捕头看向崔妈妈,“在场的人,可有谁和死者发生过冲突?”
环视周围一圈,他已经做好了挨个盘查的准备了。
不想,没用崔妈妈回话,舒颜冷漠的开口,“人是我推下来的,不必再问了!”
陈捕头这才注意到背对自己的舒颜,见她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便大致知道了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既然承认是你做的,那便跟我们走吧!”
虽然对这个小姑娘于心不忍,不过,杀人就是杀人了,她要接受律法的制裁。
“你们几个,把尸体抬走,剩下的,给她上锁押走……”
这大概是衙役们外出办案最快的一次,进门不到一炷香,就带着死者和嫌犯一起离开了。
跟着衙役一起离开的,还有天香楼的所有客人。
“张大爷,您这就要走吗?”
“李大爷……”
崔妈妈和几个花娘苦苦挽留,奈何大家都是毫不留恋的甩袖而去。
天香楼死了人,尤其,还是花娘对客人动的手,谁还能在此时饮酒作乐?
黑衣人跟着人群走出天香楼,借着黑夜的掩护一路尾随在衙役的后面。
夜色漆黑如墨,只有衙役打的几盏灯笼发出幽幽的光亮。
前面的人抬尸体,后面的人押人犯,衬上这幽幽的光芒,气氛诡异的很。
忽然,一道冷风吹来,掀动盖尸体的白布,抬担架的衙役不由打了个冷颤。
舒颜倒是十分喜爱悠悠的凉意,并在风中深深的呼吸了一大口。
这醉人的清风,已经十六年没有吹过,真是想念的很。
十六年前,在她还是宁国的镇北将军时,练兵打仗之余,她最爱的就是在边陲的山野间纵马驰骋,吹吹风,饱览她为孟弘守护的这片壮阔山河的美景。
孟弘……
少年相识相伴,她隐藏自己的女儿身,帮助他一路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登基为帝。
她为他阵前杀敌,守疆卫国,他却以莫须有的罪名轻易收走了她的性命。
“奉皇上旨意,镇北将军舒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罪不容赦,赐毒酒一杯。”
传旨人是头戴黑色面具的黑鳞卫,只听命于皇帝,执行密令。
那尖利阴柔的嗓音戳进她的耳膜,震惊,愤怒,她不敢置信,瞪大眼睛怔在那里。
她还未来得及争辩,她的部下就纷纷跳出来拔剑对峙,镇北将军,手下精兵良将无数,一声呼和,便可带兵杀回京城。
那黑鳞卫却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将军,皇上的意思是为了您和舒家的体面,请不要让咱们为难,否则您母亲舒夫人的性命……”
他竟然用母亲威胁她,他明知道她最在乎她的母亲。
舒颜心口一阵紧缩,心脏仿佛被人捏住。
孟弘,他竟如此绝情绝义!逼得她别无选择!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笑声苍凉又凄怆,让听闻之人不由一恸。
很快,帐中就燃起冲天火焰,为了不暴露女儿身,给舒家增添更多的罪名,她选择了自焚。
大火熊熊燃烧,烧掉了她的忠心,烧掉了十多年的情谊,却烧不掉她的冤屈和仇恨。
老天有眼,如今她借用舒丫头的身体重生过来,待她替舒丫头把该讨的都讨回来,她定要去问问孟弘,她是如何通敌叛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