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弥漫在空气里,带着腥臭的铁锈味,在王北殷和李向阳的脸上形成了一道薄薄的点状网。
谢镜清和祁方隅因为距离过远幸免于难,却从最全面的角度目睹了事发的整个过程。
娃娃脸男生和年长女人几乎立刻退开了十多步,并在同时作出防御动作,以防足球的突袭——虽然他们也知道,如果真的触发了死亡条件,再怎么防御都是没有用的。
奇怪的是,人形蜈蚣的脑袋在吞掉了小羽的人头之后,并没有作出下一步攻击,而是重新滚进了足球里包裹好自己,然后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仿佛刚才那一幕血腥的场景跟它没有半毛钱关系。
祁方隅靠在谢镜清身上,“看样子,这个足球也不是那么好拿走的。”
年长女人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几乎是被洗脸的程度,讷讷地说:“现在……要怎么办?”
娃娃脸男生看着小羽的尸体,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算是让她走得稍微体面一点。
临时的组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作为老玩家,他们的心理素质都不错,虽然也有难过的时候,但很快就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而且比起他们,王北殷又看了眼祁方隅和谢镜清,反倒觉得这两个新人,冷静到不像话。
王北殷严重怀疑他们说的话是否属实,“你们真的是新人?”
祁方隅说:“不像吗?”
王北殷再次确认道:“第一次进入关卡的那种新人?”
祁方隅笑了,“你对新人是个什么态度,自己心里没数?我要是老玩家,说实话,还真不一定乐意跟你一路。”
这话不中听,但确实是大实话。王北殷对于李向阳之外的人都没什么耐性,也亏得他们懂礼貌知进退,要是遇上个火气大脾气冲的,十有八九得干架。
王北殷说:“全程什么都不用做,我要是你,态度也能这么好。”
祁方隅眨了眨眼睛,“哥哥愿意宠我,你羡慕了是吗?啊……可惜了,你长得没我好看,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肯定会被嫌弃的呢。”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李向阳忙插话道:“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把足球拿回去?”
这话一出,他们六个人守着一具无头尸体和一个足球,就在商场各色各样的叫卖声里僵站了十多分钟,也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娃娃脸男生说:“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天色不早了,继续待下去,他们也没有把握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一直在沉默的谢镜清说:“对,先回去。”
祁方隅说:“哥哥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谢镜清点头,“既然我们拿不走这个足球,不如试试让管家自己来拿。”
娃娃脸男生觉得不靠谱,“万一我们离开之后,它又改变位置了怎么办?”
“那就再找。”谢镜清说,“我们现在的任务,不就是找到它吗?”
娃娃脸男生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记下了足球所在的位置,就往别墅回去了。娃娃脸男生和年长女人先回房去洗掉身上的血,剩下的人去找人形蜈蚣和人棍,绕了几圈,发现他们并不在餐厅里。
王北殷说:“别是回房去睡觉了吧。”
祁方隅舀了一勺肉松放进嘴里,“不到八点就上床,老年人都没这么养生的。”
王北殷不满,“不针对我两句,你心里是不是特别不舒服?”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祁方隅细嚼慢咽地吞下肉松,“自己心胸狭窄,就别随意揣测别人。”
王北殷狠狠瞪他一眼,“你也就嘴硬了。”
祁方隅“呵”了一声,“不像你,连嘴都硬不起来。”
王北殷“嘭”的一声掀翻了餐桌,“你他妈再说一遍?!”
餐盘“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汤菜里的油渍打湿了地板。祁方隅立马“嘤嘤”哭泣,大鸟依人地抱住谢镜清,“哥哥,我好害怕呀,他凶我。”
“……”谢镜清也不知道祁方隅到底是怎么做到在欠揍和认怂之间这么切换自如的,认命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有我在。”
祁方隅依偎在谢镜清怀里,朝着王北殷“哼”了一声。
李向阳无奈道:“有什么事情,等到出了关卡再说吧,现在先齐心协力过关好吗?”
王北殷也“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做了跟祁方隅一样的事情,连忙“呸”“呸”好几声,直接不说话了。
他们俩斗嘴,辛苦的却是李向阳和谢镜清,一个忙着打圆场,一个忙着安慰,也是为了团队的暂时和谐操碎了心。
餐厅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谢镜清想起什么,“对了,我们刚进关卡的时候,你们曾经提起过‘伪世界’,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李向阳说:“是你们等待下一道关卡的地方。”
谢镜清似乎明白了什么,“中转站?”
“也可以这么理解。”李向阳说,“不过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等到你通关成功之后,就会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了。”
谢镜清点点头,“能说说你们都是怎么进入关卡的吗?”
年长女人说:“我是睡觉的时候进来的。”
娃娃脸男生说:“我是被路边的大树砸晕的。”
“我和北殷比较具有戏剧性。”李向阳说,“我是在健身房里锻炼的时候,被其他人失手甩出的哑铃砸中了后脑勺,然后就出现在这里了。”
祁方隅没听出来,“戏剧性在哪里?”
李向阳说:“北殷是被其他人失手扔出的哑铃砸晕的我给撞晕的。”
这话有些绕,娃娃脸男生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祁方隅领悟得最快,“噗嗤”一声笑道:“确实具有戏剧性。”
他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总让人觉得他说的不是“戏剧性”,而是“现世报”。
王北殷又要炸了,李向阳连忙把人拉回房去,以他们防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友谊再次崩塌。
晚餐被毁,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祁方隅撒娇道:“哥哥,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谢镜清说:“好。”
娃娃脸男生似乎打算劝两句,但想了想,人家两两成对,老玩家是真的资历老,新玩家也不输老玩家的沉稳,各自都有考量和分寸,他一个孤寡还是别去多嘴瞎掺和了。
他们又平安地度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被王北殷掀翻的餐桌都恢复了原样,连一地的狼藉都被打扫干净了。
祁方隅咬了一口苹果,“别说,管家这个家政做得还真不错,几乎没有隔夜的脏东西。”
娃娃脸男生听他这个语气,有些拿不准,“你不会是心动了吧?”
祁方隅笑道:“不行吗?”
好在没等娃娃脸男生的面部表情变得僵硬,他又说:“可惜长得不好看,面试第一关就能给它刷下去。”
娃娃脸男生满脸黑线。
那是重点吗?人形蜈蚣分明已经不是能用好看和不好看来形容的物种了好吗!
祁方隅又咬了一口苹果,“不过这个食物,真是越来越少了啊。”
今天的早餐,每个人都只有一个苹果。
祁方隅状似无意地扫了一遍老玩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常规操作,关卡要这么克扣我们的食物,有人可以帮忙解释解释吗?”
李向阳本来想说话,王北殷一个眼神,他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年长女人正在咀嚼苹果,嘴巴有空的就剩下娃娃脸男生了。
娃娃脸男生也没有藏着掖着,很大方地解释道:“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催促我们的信号。”
祁方隅说:“距离答案越来越近的意思?”
“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确实是可以促使我们越来越接近答案。”娃娃脸男生说,“当我们在关卡里面耗费的时间越来越长,关卡就会用它的机制来催促我们尽快通关。比如食物的减少,就算没有触碰死亡条件,最后也会活活饿死在关卡里面。”
祁方隅“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
王北殷觉得自己被内涵了,开口道:“别人都是拿命换来的经验,就算不告诉你也是合情合理。想要乘凉就自己栽树,别总想着靠在前人的树下占便宜。”
“这也算是占便宜?”祁方隅乐得不行,“食物逐日递减,但凡有点思维的正常成年人,迟早都会想到这上面去,难道你不是吗?”
王北殷还没说话,祁方隅又说:“哎呀,不好意思,我忘记你刚刚说过,这是别人拿命换给你的经验,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喜欢占便宜的人呢。”
王北殷气得又要掀桌,李向阳忍不住扶额,劝架都要劝累了。
娃娃脸男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两个人吵得嗡嗡直响,无比佩服谢镜清竟然还能面色不改地吃苹果,只要没人叫他,就是一种半透明的存在,仿佛天然自带了一道屏障。
他正愁着要怎么转移注意力,忽然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忙道:“哎哎哎哎,管家!快看!管家在那边!”
祁方隅和王北殷同时停下动作,“在哪?”
娃娃脸男生指着外面,“小花园!”
他们这才暂时放下私人恩怨,抓人形蜈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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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你们拿足球?”
听到他们的来意,人形蜈蚣摇了摇头,笑容狰狞得都快要咧到耳朵边了,“那是你们弄丢的足球,当然要靠你们自己拿回来才行。”
娃娃脸男生说:“可是足球不跟我们走啊。”
人形蜈蚣反问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仅没有关系,它比谁都盼着他们走不掉,然后死在这里,在它的肚子里永远陪着它。
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在人形蜈蚣这里碰了壁,又灰溜溜地来到了商场里。
还是八层楼,还是那个距离卫生间不远处的角落,除了消失的小羽的无头尸体,什么都跟昨天一样,就连那个足球和对着足球一筹莫展的他们,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娃娃脸男生喃喃道:“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足球带回去。”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足球给带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