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顾相府内处于接待贵客的严谨氛围,眼见该到午膳时辰,云浅凉流露出疲惫之色,委婉表达想送客的意图,祁云情厚着脸皮的视若无睹,且无论云浅凉如何扯开话题,祁云情一律拉回顾亦丞身上,三句不离两人间的“往事”。
到最后,连旁边伺候的奴婢们,以及前来送茶点的顾管家,全看出了祁云情来意,不仅是上门挑衅这么简单,她步步紧逼,是想让云浅凉主动放弃正妻之位。
祁云情贵为一国公主,身份高贵,怎会敢于人下做妾,或是当平妻?
云浅凉手里有赐婚正妻的圣旨,除非她让位,否则即便有身份尊贵的人嫁进来,哪怕学朝堂丞相那般分个左右,云浅凉始终压过对方一头,想要做顾相府唯一的主母,只剩下把云浅凉逼到甘愿成全的地步。
祁云情倒是个看得通透的主,分明提前到了京城,那时却从未登门来挑衅,是她信心十足。
即便顾亦丞不喜欢她,她也能仗着祁国的势,由天徽帝出面打压云浅凉,但她未料到陆家回来了,且深受天徽帝器重,而陆家待她如亲孙女,那时她便明了再如何仗势欺人,也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才寻机刺激挑衅。
“想不到顾相对夫人也如此心细,夫人可真是有福之人,竟能够嫁给顾相这般伟岸的男子,当真是羡煞旁人。”祁云情言辞用字巧妙得很。
也?竟?
这可不是好词,春花秋月听得心下不悦,频频皱眉。
“公主身份尊贵,又生得这般美貌,岂是旁人可企及?”云浅凉嘴角的笑意略微淡了些,语气中更是平添几分惆怅,目光幽幽地看着满院的景色,轻启红唇,“对我们而言,此生所愿不过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而已,这样凡夫俗子的愿望,岂能入得了公主的人。”
听着云浅凉的回答,祁云情一时间陷入沉默中,见云浅凉神色专注的盯着花园里的景色,便跟着把目光转向园中那片葱青之中。
半晌,祁云情缓缓开口,“夫人果然不是一般女子,这样的心愿,别说是一般女子,即便尊贵如公主,又有几个人能够遂愿?”
闻言,云浅凉眸子的光芒微微一冷,抬手指向院里栽种的常青松,“方才公主曾言自己喜爱牡丹,想来是个爱花之人,只是花美则美矣,却难改过季凋零的宿命,青松一色,却四季常青。我自知容貌才情非上乘,无法比拟牡丹,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一色常青,永驻于心。”
听着云浅凉的话,祁云情心中吃惊不已,没想到云浅凉竟是这般有野心之人,先前是她小看了人!
可她反驳不了那一席话,毕竟那是全天下女子的期盼,自己何尝不想嫁给爱慕之人,长相厮守,只要他愿意,她宁愿随他过隐居日子,就像往年师傅忌日时,只有他们。
但顾亦丞身边应该是她,而非眼前之人。
一时间,凉亭之中安静至极,祁云情借由喝茶的空隙,在心中细细思量接下来的应对之法。
而云浅凉则是把祁云情平静无波表情下的细微波动收于眼底,随即端起面前的茶杯,一手轻轻地掀开茶盖正要轻抿一口润喉,却见杯中茶换成了温水,有些疑惑的望向刚送茶来在旁候着的苏清。
苏清迎上她询问的目光,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示意这是顾亦丞吩咐准备的,他人已经回来了。
云浅凉这才安心喝了一口,却尝出温水里淡淡的甜味,一时甜到心里。
此时,祁云情显然做好下一轮进攻的准备,扫着淡妆的容颜绽放出得体的浅笑,双目暗藏机锋的看着云浅凉,带着一丝关切。
“夫人这般心愿自然是天下女子所想。”话锋一转,尖锐起来,“可是,这世道岂是女子如何想便可改变的,又有几人敢这样做?届时被冠上妒妇之名,只怕会遭人唾弃一世。”
云浅凉口中清甜还未散去,听见祁云情不死心的追问,不由得弯弯唇角,显出一抹别致的笑容。
祁云情看着不担惊受怕,反而微笑的云浅凉,有些慌了神,想不明白云浅凉到底怎么回事?
若寻常女子听到妒妇早已吓得面色煞白,她竟还笑颜如花,饶是善于揣摩人心的祁云情,也有些微微泛愣,捉摸不透眼前人的心思,先前刺激下拨开的迷雾,一瞬间全部聚拢,把人藏在里面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轮廓。
听闻这般刺耳的话,凉亭里伺候的人气得脸色通红,心中纷纷为主子打抱不平。
明眼人均是看得出来,相爷对夫人百般疼爱,可从这位祁国公主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道,连向来面不改色的苏清,听过后眉头不由得轻皱起来。
苏清跟在云浅凉时日不短了,相信这些难不倒云浅凉,只默默听着不做声。
“做人不可太贪心。”云浅凉轻轻地放下茶杯,抬眸看着祁云情,一字一句清晰明朗。
比之祁云情上门挑衅,步步紧逼,云浅凉始终话不多,她像是一汪绵延的水,外人丢任何东西进来尽可包容。
“在谈什么,心情这般愉悦?”此时,顾亦丞竟与祁云韶一同朝着凉亭走来,只见他眼里只有云浅凉一人,从踏进花园起便只看着自己妻子,始终不曾染上笑意的眼眸,如今温情在内。
两人同时起身,云浅凉浅笑着回答顾亦丞的话,“不过谈些花花草草的事。”
“相府府中点缀之物甚少,虽然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可若是多些香气扑鼻的鲜花,岂不更好?”看着满园的绿色,祁云情以花暗喻顾府后院。
闻言,祁云韶的目光淡扫顾相府的花园,只见园中不见鲜花,反倒是栽着不少常青松,此时入秋,已是花朵凋零,树木落叶之时,这里却春意盎然,格外生机勃勃。
虽少了鲜花点缀让人心生意兴阑珊之感,可比之秋日的泛黄枯叶,却是好了百倍。
只不过,祁云韶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不明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