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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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书野依旧压制着他，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动弹，如同一座风化的古老雕像。

夏之时猜测他是在权衡，在思考要不要放过纪江，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你应该先跟他们道歉，这是我们家的事，他们是无辜的。”纪书野的声音有些生硬，他没有回头看夏之时。

“算了吧。”夏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虽然也如火中烧，但更不愿看到纪书野的父亲对他苦苦哀求。“之沐没事就好了。”

纪书野没有回答，沉默着，纪江扯出一个难堪的笑容，对着夏之时说：“小同学，叔叔对不起你们……求求你……求求你让阿野放过……”

“别那样叫我！”纪书野突然猛地喊道，听起来有只猛兽呼之欲出。过了一会儿，他声音冷漠到仿佛对着一个生人，又有些悲哀地说。“你能不能争气点？爸爸。”

“对不起，我……”纪江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纪书野这次直接打断了他，“你还欠了多少钱？”

“三，三十万……”纪江说。

“三十万？”纪书野的眉头一跳，夏之时注意到他浑身气得颤抖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女儿两个人，一个月才花多少？”

纪江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里染上怒意，似乎又带着一些痛恨，绝望，无奈和悲伤。他说：“你肯定不知道。我和雅雅现在住的地方，是我们邻居好心才便宜出租的老房子，一个月就要八百块。”

“雅雅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我必须要给她买鸡蛋，买牛奶……我自己少吃点没关系，但是雅雅不行。”

“我还在院子里种了些菜，姨妈他们偶尔也会送点东西过来，我想方设法的省钱，但就算这样，我们两个人的伙食费算下来一个月也要七百块，还有水费，电费，学费……就算我出去打工兼职，还有政府给的补贴，这些也都不是小数目。”

“……而你，一下子就欠了三十万？”

夏之时心想纪书野肯定是气急了，以至于他没了理智，否则按照他好强的个性，他是万万不可能在夏之时面前暴露这些的。

他索性松开了纪江，来回走了一圈，似乎是想发狂，但又在极力克制着。

“操！”突然，他猛地爆发，抡起拳头朝着墙壁上重重捶了一拳。

又安静了一会儿，大概只有五秒，可夏之时却觉得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而后，他听到纪书野沉闷的声音：

“我只有一万。”他蹲下身看着纪江说。“我知道你只要有钱能还上，他们就不会弄死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雅雅。他需要爸爸，她还很想你。”

又是一阵沉默，纪书野说道，“从明天开始，你要给我去好好工作，戒掉你那些不三不四的习惯离开你那些狐朋狗友，每个月还钱给他们。我和雅雅不需要你管，我会照顾好一切，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能做到吗？”

纪江呆呆地看着他，“你这一万是不是你大学的……”

“你能做到吗！？”纪书野吼了一声打断了他，夏之时也被他吓了一跳。

纪江显然是被唬住了，愣愣地点了点头。纪书野立刻起身，像是想要平复内心的焦躁般往前走了几步，扶起了自行车。

“今晚来我家找我。”他说着，看向纪江的眼神里有着倔强的悲哀。“别再让雅雅失望了，爸爸。”

他说罢，像是才想起夏之时才旁边般，稳了稳情绪说，“上来吧，我带你们回家。”

夏之时觉得他声音有些嘶哑，在克制着什么。

他总是这样，夏之时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在隐忍着什么。

他抱着睡过去的夏之沐坐上了纪书野的后座，手虚虚搭在了纪书野的腰上，纪书野按了好几下铃声，突然抓住他的手，让他抱得更紧了些。

“我开车快，小心摔到之沐。”纪书野生硬的解释道。

然而夏之时却隐约觉得——这不是真正的原因，纪书野现在渴求一个温暖的怀抱，也许这样会让他好受一些。

于是他坐在车后座收紧了怀抱，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少年踩着脚踏车的踏板飞快驶出阴暗的小巷，他听到风声，汹涌的风声，还有逐渐少年加快的心跳声。

“呃，我也有点积蓄，你如果需要——”夏之时犹豫了一下说。

“夏之时，”还不等他说完，纪书野便打断了他，“如果你还当我们是朋友，就别提这个。”

“……”

“原来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纪书野默了默憋出了一句说，“不算了。”

夏之时看着纪书野微微发红的耳根，没忍住笑了一下，心想原来纪书野害羞，真的是先从耳根开始啊。

“你爸爸刚刚说的，你那一万块钱，是为你大学攒的吗？”过了一会儿，夏之时说道。

“你是好奇宝宝？”纪书野没好气的回答道。

“我这是关心你。”夏之时说。

“……”片刻后，纪书野嗯了一声。“不关你事，你最好别再提那些蠢得一批的意见。”

“不是，你想哪去了！”夏之时气哼哼的说，“钱没了再赚不就行了，我只是想说，正好我平常也会出去打工兼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原本寂静的街道蓦然间响起了喧闹的人声，吆喝声，参杂着风声接连灌入了他的耳朵之中。

盛夏的骄阳不知何时已经让他汗流浃背，他从未发现这条街居然如此吵闹，今天天气居然这么好。

他猛地刹住了车，诧异的回头看向夏之时，那表情就像是他似乎不是受到了邀请，而是受到了表白。

“……干嘛？”夏之时狐疑的说。

纪书野眼神复杂的盯着夏之时这张漂亮的脸蛋，阳光映衬着他犹如美玉般动人，纪书野的唇合了又张，张了又合。

他生命中停滞许久的时间又再次开始流动，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几年以前，他们初见的那日。

他顿了顿，对夏之时张开口，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些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