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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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鹿云进到屋里之后就加快了脚步，直到密密麻麻一屋子的神像被甩在身后，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在门外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主神像的影子，但真正进屋才发现主神像并不在这里。

她从满是神像的屋子里出来，很意外，下雨了。

再回头时，后面的屋子完全大变了样。

从一个具有鲜明东方特色的屋子，变成了极具西方色彩的教堂。

从这里远远望去，教堂的椅子上坐满了低着头的人。

神父穿着黑色的衣袍背对着她，似乎在对下面的听众们说着什么。

慢慢地，她看到神父的头僵硬地旋转着，身体却不因头的转动而移动分毫，好像和头是分离的一般。

直到神父完全将头转过来，乔鹿云神色一凌。

“她”有着和自己完全一样的面容。

.

顾森然拿起那硬币往空中一抛，嘴里嘟哝了两句，陆淮以为那是他的武器，下意识往后一躲。

结果只见顾森然抬手接住了硬币，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进屋了。

路过那群神像的时候，顾森然总感觉它们在看自己。

于是乎，他跑得更卖力了。

此时的弹幕：

“我宣布，顾森然同学荣获年度逃跑冠军。”

“所以他和陆淮认识？”

“看上去是的，而且陆淮此刻很想杀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然然跑这么快，究竟是害怕这满屋子的神像还是怕陆淮来抓他啊哈哈哈……”

顾森然终于看到了出口，一个迈步跳了出去，然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对，论文脚本是陆淮给他的，他一定知道什么和这个论文有关的事情，这种时候应该和他合作才最好啊。

算了，事已至此，还是后面再想办法套话吧。

顾森然想着，往院子里走去。

本以为刚才的屋子就是主屋，结果发现后面还有一个屋子。

和刚才的屋子不一样，这个屋子里面黑漆漆的，完全看不到东西。

突然，外面下雨了。

顾森然后退了一步，想借刚才的屋子躲一躲。

结果后退了好几步，都没摸到屋门。

回头，就看到身后的屋子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座教堂，教堂里氛围很压抑，椅子上坐满了人，都在痴痴地抬头看向前方。

而最前方站着一个神父。

他甚至在满屋的人里看到了不少只见过一次的修改师。

顾森然一时有些头皮发麻。

此时，对面的屋子里被射进了一些光线，顾森然模模糊糊中看到那里跪着一个人。

也是穿着黑袍。

顾森然也不敢在这里多呆，只能跑去院子里淋雨。

慢慢地，他发现这个雨也有问题。

雨中混着黑色的羽毛。

再抬头，发现屋檐上已经不知何时停满了乌鸦。

它们就这样静静地和顾森然对视着，好像在对他说，快来啊，快加入我们。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森然感觉有一团火在自己体内灼烧，好像有什么就要破蛹而出。

“小心——！”

随着一声呵斥，几支箭快速射中了想要俯冲下来的乌鸦，一时间，平衡被打破，所有乌鸦一边尖叫着一边往下飞来。

“可恶！”

陆淮和肖勇已经赶来，肖勇一边痛骂着一边挥舞着手里带电的鞭子，陆淮则脸色凝重的拿着一个手枪一样的东西击落一个又一个乌鸦。

但他们很快就落了下风，乌鸦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顾森然想到了最开始在门口被乌鸦人围攻过的那几个人。

最后无一例外全都精神失常。

虽然这时的乌鸦没有人的脑袋，但再这样下去估计情况不容乐观。

顾森然冲进那个突然出现的教堂里，顺手拿了几个挂在墙壁上的蜡烛就往乌鸦群里扔。

与此同时，他往旁边看去。

神父在看自己。

满屋的人也在看自己。

乌鸦被吓退了一些，顾森然赶紧去拉陆淮和肖勇，把他们拖进了教堂，结果发现他们脸色变得很难看。

特别是肖勇，眼底乌青，脸颊凹陷，胡子拉碴，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果然，那群乌鸦不能进教堂。

陆淮抓住顾森然的胳膊，沉声道：“那些乌鸦好像不攻击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森然愣了一下，随后嘴角一勾：“我？社会主义接班人。”

陆淮：……

顾森然知道了。

从一开始他就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他自己。

他是那片田地里唯一活下来的“稻草人”。

为了验证猜想，顾森然站起身，平静地和神父对视着。

神父拥有一张和他一样的脸。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将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好像在虔诚的祈祷着什么。

顾森然也学着他们的动作双手合十，但却慢慢地放下了几根手指，最终留下两根手指合成了十字，然后往下按了按。

在西方神教礼数里，这是极其不尊重的手势。

那和他拥有一张面容的神父见状表情直接狰狞了起来，用粗鲁又沙哑的声音呵斥道：“不听话的孩子！”

果然，那声音和第一次听到的大乌鸦的声音一样。

下一秒，神父的黑袍被越撑越大，一张白净的面皮也逐渐碎裂，露出那张长得出奇而且发着皱的脸。

与此同时，屋子里所有的人同时发出奇怪的呜咽声，然后变成了或大或小的乌鸦人，往神父这边飞来。

他们在融合。

顾森然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自己在稻田里好像听到过很多乌鸦共同叫的声音，最后却只看到一个大乌鸦。

合着是融合起来的……

顾森然往后退了两步，碰到了肖勇。

肖勇此刻已经气若游丝，在他大腿处有一道大大的口子，口子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疙瘩。

不，准确的说，那是一颗桃子。

顾森然瞬间想到了鸦桃。

不行，得快点。

顾森然看了看门外越聚越多的乌鸦，还有对面已经散去黑暗的屋子，低声对陆淮说道：“我数到三，你带着肖勇往那个屋子里跑，尽量跑快点，不用担心外面的乌鸦。”

“可是——”

“三。”

“……”

此时的弹幕：

“草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怎么掌握了洛妹妹的精髓。”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虽然顾森然平时吊儿郎当了一点，认真起来还真有种洛溪的感觉。”

“别碰瓷妹妹行吗？”

“所以他到底要干嘛啊，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陆淮咬咬牙，扛着肖勇就往外跑。

顾森然见身后的大乌鸦已经膨胀到了一个可怕的形状，赶紧跟在陆淮后面跑了出去。

他一跑，那大乌鸦直接一个俯冲飞了过去。

顾森然一个滑铲，大乌鸦压着他上面的空气飞了过去。

大乌鸦一飞到院子里，立刻把院子填满了，那群小乌鸦立刻放弃了对陆淮和肖勇的围堵，齐齐往大乌鸦身上靠。

大乌鸦似乎被什么束缚着，谨慎地挪动着身体，似乎生怕伤到这些小乌鸦。

“孩子们——”

顾森然抬了抬手。

雨下得越来越大，四周升起一片雾。

这雨似乎是催化剂，此时的顾森然胳膊上也长出了几根黑色羽毛，他的瞳仁开始变黑，并且正在扩散，为他增添了一丝邪气。

“神明赋予我乐器，让我奏响属于你们的乐章。”

说完，顾森然从身后掏出一支竹笛，气定神闲地吹奏了起来。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好像在说，回来吧，可怜的孩子，神将予你宽恕。

一瞬间，杂乱的叫声停了下来。

只有雨滴在不断落着，好像在为他伴奏。

场景神秘而优雅。

如果此时顾森然心里想的不是这笛子真他妈贵把我金币花得只剩一毛二的话。

慢慢地，顾森然感觉自己的喉咙在发涩。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快速地发生着变化，他甚至不敢去看脚边水汪里自己的倒影，生怕看到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自己。

被自己丑死也很难过的好吗。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忍着一切不适，仔细回忆着在田地时的那段笛子的韵律吹奏着，他要赌到最后。

大乌鸦俯下身，满是黑色瞳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顾森然腿都快软了。

变化发生在一瞬之间。

原本停靠在大乌鸦人身上的乌鸦们突然齐齐飞向顾森然，却在它们即将触碰到顾森然的一瞬间画成了一道闪光。

他们融了进去。

和大乌鸦的融合方式一样。

顾森然加快了笛子的节奏，越来越多的乌鸦融了进去。

顾森然的瞳仁开始变小。

大乌鸦感到不对，扑动着翅膀欲要攻击顾森然。

可他的体型过于庞大，在狭小的院子里反而成了劣势。

顾森然轻易地躲开，然后继续加快笛子的节奏。

大乌鸦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直接一个飞扑停靠在了教堂顶部的大十字架上，作出俯冲的动作。

与此同时，最后一只乌鸦化为了闪光，顾森然的笛子演奏也进入了尾声。

大乌鸦一个俯冲，带着风声和致命的威胁朝他扑去。

顾森然抬眼，只见他的眼睛里已经没了瞳仁的颜色，全是眼白。

却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丝神性。

无数乌鸦突然出现，在顾森然面前化作了一道屏障。

大乌鸦来不及停住，但又不能伤害那些乌鸦，硬生生用翅膀划着地面逼迫自己停住。

大翅膀被划出血来，伴随着血液滴落的，还有几颗鸦桃。

下一秒，大乌鸦开始解体，所有乌鸦人无不附身跪在顾森然面前。

小乌鸦们重新回到了顾森然体内，此时的顾森然身后出现了一对又大又黑的羽翼。

青年过于白皙的皮肤和黑色翅膀形成了鲜明对比，更增加了威严与肃穆的感觉。

雨还在下。

“顾森……然？”

身后传来一阵急迫的声音，这句名字最后变成了一个疑问句。

顾森然回头，大翅膀差点扑到陆淮。

“抱歉抱歉。”

顾森然伸手掰了一下那对翅膀，试图把它们收起来，结果最后也只是往里面缩了一缩。

“……算了，你快来看看。”

陆淮躲到一个不会被扑到的地方。

顾森然这会其实很累，或许是融了太多乌鸦的缘故，又或许是身体变异的缘故，他满头是汗。

此时的弹幕：

“偶莫，我的美神！！！”

“啊啊啊啊好看死了然然！！建议这皮肤永久生效！！！”

“等会等会，这是什么发展情况，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他把那些乌鸦融了？”

“啊？”

“有没有看过这个论文的来解释一下。”

“不知道啊，其实这个论文也开了没多久，而且大多数修改师进到这个屋子就已经变成乌鸦人了……”

其实要解释也很简单。

顾森然发现，这里的势力好像有好几股。

一股是乌鸦人，一股是普通乌鸦，一股是神像，还有一股是村民。

当然不排除村民会变异成乌鸦人或者乌鸦或者神像的可能。

顾森然更倾向于乌鸦人是变异的村民和误入的修改师。

而且它们之间是相互联系的。

比如鸦桃产生于乌鸦人，吃了鸦桃会变成乌鸦人，被乌鸦或乌鸦人围堵不慎受伤的话又会变成乌鸦人或神像。

被神像接触会变成神像，但如果食用过鸦桃又会变成乌鸦人。

陈斌就是如此，那两个发疯的修改师也是如此。

具体的关系顾森然暂且没有理出，但他觉得乌鸦人对乌鸦一定是顺从关系。

乌鸦人就好像乌鸦和人的缝合体，就好像信仰邪.教的教徒疯狂的想要让自己接近自己的神明。

这也是为什么顾森然更倾向于村民是乌鸦人。

而反过来，乌鸦也会对乌鸦人信任并且亲近。

所以刚刚大乌鸦人出来的时候，乌鸦们一齐飞到了他的身上。

这是一点。

另一点，是他自己。

从他发现吃了鸦桃会变异开始，他就感觉到不对了。

他就说最开始和他一起的那个NPC男生怎么看到神像眼神狂热得不行，他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科研狂人的设定。

因为他也吃了鸦桃，不过他只吃了一口，而且立刻吐了，所以没有立刻变异。

那顾森然自己呢？为什么他自己吃了一整个鸦桃都没事，反而觉得鸦桃很好吃？

于是他开始溯源。

从他第一次为了脱离大乌鸦的围攻学乌鸦叫开始，他其实就触发了某种机制。

这种机制，让他成了乌鸦人的一份子。

他还记得大乌鸦当时说：嗯？谁家的毛孩子？

还有当时卖鸦桃的摊主说的：客人玩好啊，跟着我们本地人玩是最正确的！

在他们眼里已经把顾森然当做了自己的一份子了。

所以顾森然吃鸦桃是甜的，并且没有立刻变异，因为他已经无痛转化身份属性了。

至于后来的变异，应该是这场雨。

穿过主屋之前还是晴朗的黑夜，到院子里瞬间就下起了雨，雨里还有黑色羽毛，四周还有密密麻麻的乌鸦，身后就是起教化作用的教堂。

这场雨怎么看都是用来加速转化的。

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只是被乌鸦围攻了一瞬，肖勇的脸色就变得这么差，甚至还没完成变异就开始产生鸦桃。

而那个什么神明让他演奏音乐，都是胡扯的。

他一直记得最开始听到的那个笛子声。

还有他的手机壁纸。

他确信，这个笛子一定有很大的作用，而且笛子的主人，一定是与论文核心有关的关键人物。

说不定就和他们心心念念的“女神”有关。

他觉得，乌鸦人能融合，那么乌鸦可能也可以。

而乌鸦应该是比乌鸦人更接近神明的存在。

所以他借着神的名义，拿着盗版的笛子，演奏不那么顺畅的乐曲。

好在他赌对了，在他变异成乌鸦人之前，乌鸦们融了进来，让他变成了另一种形态。

只是他还不太熟悉这种形态。

不过有了乌鸦的护体，这群乌鸦人应该暂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威胁了。

就是这对翅膀有点碍事……

先不说它能不能飞，顾森然表示它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自己都差点被打到。

顾森然磕磕绊绊地来到后面的屋子门口，发现那个穿着神父同款黑袍的人倒在了地上，她的帽子已经褪下。

是鹿云姐。

顾森然倒吸一口凉气。

糟了他忘了，鹿云姐已经进来很久了。

而且鹿云姐根本就不是什么NPC，是和他们一样的修改师。

只是应该比他经历的副本要多一些，所以融合起来更快。

但他还是发现了。

因为在她对顾森然说来迎接客人时，顾森然发现她的眼睛变了颜色。

顾森然对颜色很敏感。

他能轻易地分清女生的口红色号，自然看得出黑色和棕色等的区别。

所以他有一瞬间怀疑，她是不是用了技能之类的。

不过这个想法本来是准备被放掉的，毕竟有点扯，也有点突兀。

可是当她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无意间蹭到了鹿云姐别在腰间的挂饰。

一个圆圆的木牌。

顾森然瞥了一眼。

阵营牌。

红色的，很显眼。

所以顾森然叫住了她，试着对她用了自己的技能。

刚开始毫无感觉，可随后，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突兀的响起：【获得技能：隐藏，可在固定时间内将获得NPC身份，是否启用？】

还给了他十分钟的考虑倒计时。

顾森然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最后他把这牛掰的技能用到了逃跑上。

咳咳。

顾森然蹲下，试探了一下鹿云姐的鼻息，发现她只是昏过去了。

所以如果他不做刚刚那些逆天操作，也会变成这样？

“陆淮。”

顾森然起身，发现陆淮正在给肖勇灌一些瓶瓶罐罐的药。

“……这是什么？”

“商场里买的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把能换到的药都给他来了一遍。”

陆淮说得理直气壮。

顾森然看了看，有好几个都是他没见过的，估计是很高等级的商场里才会有。

陆淮还真是在哪都很有钱啊，不像他，买个笛子余额都只剩一毛二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虽然顾森然此时外形有些吓人，但陆淮还是本能的选择相信他。

顾森然抬头，发现这间屋子里只供奉着了一个神像。

没有雕刻五官，但她拥有着一头诱人的波浪长发，穿着华丽的圣衣，左手拿着一只笛子，右手托起一只乌鸦，身后张着绚烂的翅膀。

没有表情，但看得出，这是一个极具西方色彩的作品，被雕刻者浑身散发着怜悯众生的神性。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女神？

四周是壁画。

壁画上的女神都没有脸。

这些壁画连成了一个故事。

但故事不完整，断断续续。

顾森然只能隐约看出，桃源村原本经历了一场灾难，是女神的出现救了他们。

但后来又出现了一个人。

同样没有五官，像是女神的使者。

后来就没再见到女神，都是这个使者在和村民们交流。

再后来……

后面的壁画被毁掉了。

但顾森然还是看到了，火烧的画面。

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顾森然在屋里又绕了一圈，暂时没发现别的东西。

他决定去教堂看看。

于是，他告诉陆淮看好肖勇和鹿云姐，并留给了他们自己翅膀上的一根羽毛，然后去了庭院。

雨小了些。

那些乌鸦人还跪在那里。

教堂的灯依旧亮着，熠熠生辉。

顾森然觉得很违和。

一开始他看到的庙宇，几乎大半都是中国传统的设计，只偶尔有些西化的细节。

可现在，教堂、女神……

所有都来自于西方神话。

关于宗教神像形象的变迁与思考……吗？

顾森然往前走了两步，他看到从教堂里慢慢走过来一个人。

身着新中式服装的人手里拿着一把玉笛，他静静地站在教堂的后门口，和顾森然对视着。

许久，他朝顾森然笑了笑，然后将右手放到心脏的位置，微微附身。

“一切，都在按照您的意志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