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朝霞鲜艳,小船在河上飘荡,惬意的晨风抚着发丝。即将入夏的荷塘,田田荷叶间,粉白花苞流泻出淡淡香气。我用力嗅了嗅,这是比伽罗香还要珍贵的味道。
是自由的味道。
想到这,我的心就像这即将从云海喷薄而出的红日,顿时充盈着希望和朝气。
觉得有些肚子饿,从腰间取出馒头,啃了起来。
幸好昨日买了馒头放身上,不然那苦肉计,真的要见点自己的血才行。
可是,思绪一转,心没来由地一沉。昨夜魏其修独自离开的背影,蓦地闪过。
眼前再现他开门的那一瞬,神色看起来似乎平静依旧,然而,却让我有一种如风中烛一般,颤颤飘摇,渐渐熄灭,仿佛深夜旷野,只余一人茕茕孑立,对着寂寥月光的那种,难以掩饰的孤寂无助。
为何我会生出一种,抛弃他的愧疚感?
我甩甩脑袋,赶紧把这可怕的想法抛开。
戚许啊戚许,别犯傻,就算他再孤独寂寥,也是他自己的问题,我和他本就毫不相干,放我自由,理所应当!
而且,是他害得我,不是要应付叶凌凌的刁难,就是要应付牡丹苑众多女子的支使,简直没把自己累死!
这个自由,本就是他要还给我,没找他赔偿人身损失,那都是我人品过硬!
说服他,或者说威胁他放我走。是仗着他心里真的在乎我几分,仗着他骨子里的君子风度,但是究根到底,不过就是他对我的情意没有那么深罢了。
因为不深,所以他放手的干脆。
心里微微有些怅然,但更多的还是释然。我和他,不合适,所以,何必相互纠缠。
说到底,我和他都有穷极一生也要完成的事,在爱情上都保持着一份理智,更爱的是不是自己,说不准,但是对别人的爱,一定有所保留。
尽管离原定上京的日子,还早的很。但返回凉溪镇吧,怕遇上魏其修,也怕平久反应过来的疯狂报复。所以,我决定先取下人皮面具,路上亦是不敢耽搁,不到半月,我和渐风便到了京都。
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这高耸的城墙之上,缓缓移动,如滚烫的溶溶金水浇灌而下。就如我此刻,如烈火烹油的一颗心。
九年,九个春秋交替,这堵城墙依然巍峨庄严,仿佛九年的光阴,眨眼之间,浓缩成一个季节轮换一般,不过就是从那时的严冬腊月,烈火喧嚣,变成了现在的清暖和煦的首夏罢了。
“大当家,现在......去哪?”
渐风问的颇为小心翼翼。
我不由失笑:“放心吧,既然决定回来,这个坎,我一定迈的过去。”
其实,我更想告诉她的是,我到底是重来一次。多了前世那五年,如今再回来,心绞得再痛,到底还能喘过气来。
所以,不得不感慨,时间确实是疗愈一切伤痛的良药。
“走吧,上嵩音坊。”
嵩音坊是隶属江门,设在京都的一处乐坊,从前不论是我还是老许,与它都只有钱财往来,对其管理并不干涉。但如今我无处落脚,只能选上了它。
我递上了信物,又言明了身份。一位清秀的歌女,自称叫慧儿,很是客气周到地引我们进了一间清雅厢房。
又着人奉上精致的茶水点心,安排上饭食。
因为深怕魏其修反悔追上,我们走的是又赶又急,终于可以好好享用一顿饭,不免吃多了一些,血糖一升,困意袭来,便睡了。
一夜好眠,一觉醒来,已是近晌午。
想着还未见过宋献音,便让慧儿去唤她。
慧儿得体道:“大当家,厨房特意为您准备了地道的江南菜,请先用饭,宋掌事处理完事务,即刻就来。”
我和渐风一路风尘仆仆,确实是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心里难免感激,道了句,多谢,有劳。
心想,这服务贴心周到啊。难怪这家乐坊规模不大,营收却稳定。
吃吃聊聊近大半个时辰,肚子都有些撑了,还没等来宋献音。
想着也不急,便又睡了个回笼觉。
临睡前,渐风收到消息说,魏其修一行人也到了京都。
我的心口划过一丝凉茫茫,浅的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睡下之后,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魏其修的身影忽远忽近。
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等到完全清醒时,又全然忘记了自己梦中之境。
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一旦是涉及到魏其修,我总是本能地抗拒深思下去。不再多想,起床穿衣。
用过夕食,宋献音依然没见过。
我猜着,毕竟一入夜便是这种地方生意最好时,便让慧儿取来近半年的账簿随便看看,好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等着见见宋献音。
媚儿姐与她交好,说她清雅高洁如一枝兰,对她多有赞美。
有美女不见,岂不可惜,所以,我是十分期待见见这如兰的美人儿。
“大当家舟车劳顿数日,已是疲乏不堪,哪有再让您劳累的道理?等您舒舒服服地休息够了,宋掌事正好也把近来的账目整理得更清楚一些,您看起来更清晰不费劲不是?”
这话听着没毛病,而且我也是真的难得清闲,便也没多想,带上渐风在后院散步消食。
前院歌声靡丽,丝竹悦耳。可以想见,人来人往,觥筹交错的情景。
好在后院与前院隔着一汪湖,又禁止恩客来此,是以,清静得甚合我意。
月凉如水,细竹丛花簇拥着湖水,湖上停着三两竹筏,湖中心种着荷花,夜风送着香气,扑鼻而来。
如此微风美景,正适合泛舟游湖。
我不由得想起,此前在凉溪镇,难得清闲出门游湖,却是被魏其修和叶凌凌搅扰了兴致。
如今在这里,必是碰不上这些个扫兴之人。
是以,我自己撑蒿,缓缓往湖中央靠近。
靠近荷花丛,缝隙之间,点点橘色光芒闪动,灯火明亮,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荷花丛对面也有一叶扁舟。
舟上坐着一男一女,正对着我的是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