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看法,是件失礼的事?”
多狡猾的说法,遗憾的是,兰波并没注意到。
他同样看着莲仪。这个行为模式确实很像一个儿童的“恶魔”…男人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
太轻巧了,这句话。轻巧的令人头晕目眩。
“失礼”?篡改他人的个人意志,这并非仅靠失礼二字便能形容的。
“不止如此,莲仪君。”他郑重的、严肃的说道。“这对人类…不,这对绝大多数拥有自我意志的生物来说,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莲仪君,人类并不是蚂蚁,可能在你看来,我们是两种极为相似的生物,都要依靠本能、信息素、阶级分工来维持社会生活。但如果当真有类似蚁后那样,可以肆意改写人类个人意志的生物出现…”
他没有说完。
——没有必要。
这就是他对羽生莲仪的真实感受。他很恐惧,他的本能令他想要瑟瑟发抖。
他必须恐惧这样强大到毫无道理的“恶魔”,他血液中、DNA上的某些记忆似乎被唤醒了,令他越是深思,便越畏惧。
即使自己本人就是号称站在异能者顶峰上的超越者,不,正因为他是超越者,兰波才更清晰的意识到了羽生莲仪的恐怖之处。
能表现的如此不卑不亢,已是他绝非常人的证明。若没有一颗为爱痴狂的心,兰波只怕已被迫成了最狼狈的逃亡者,又或最虔诚的狂信徒。
正是那害他沦落至此的“爱”,令他在此刻还能保有本心。
兰波觉得,没必要将话与恶魔说的这样明白。或许自己的挣扎与抗拒都只是蜉蝣撼树。或许下一个瞬间,他就会失去这些“恐惧”,沦为对方手里的玩偶。
但现在,总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他还有必须保护、必须重逢的人存在。
“会被大家讨厌,成为大家的敌人,就是这么回事吧。”
莲仪自以为品出了对方的意思。心有余悸似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谢谢你,兰波先生。我会记在心里的…对不起,刚刚这样误会了你。”
莲仪再次叹了口气。
“其实我之所以会这样胡思乱想,也是因为…我其实也没多少替别人实现了宏大愿望的经验。”
在他原本的世界,他为周围的叔叔姐姐实现的大多是:“给我倒一杯葡萄酒,配一束衬爱妮斯(他恋人)头发的花束”,又或“哇啊,拜托你了小杰西,帮叔叔我把仓库的火灭了吧!”这种程度的愿望。
先不说他与他们彼此知根知底,只说这些愿望本身——要实现它们,根本就用不上多少魔力。
“哎……”
恶魔反倒因此忧愁了起来。不仅是那些未被许出的愿望,还因为,他头次切实的察觉到了,人类果然是种特殊的、美妙的、复杂的生物。
他根本就不懂人类。
——他果然只是个笨小孩!
而这声声叹息令兰波有些困惑。他看着杯中那垂头丧气的小酒人,思考数秒,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突然就对……他,有了兴趣呢。”
黑发男人轻轻的问道,好似怕惊扰了谁。
“在我离开横滨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莲仪闻言,有点绷不住了。
他本来真的不想说的——一方面,他怕自己又哭出声来;另一方面,他总觉得中也一定不会希望他到处传播此事。
但兰波先生看上去、听起来又的确是个还不错的大人。从那个被他拉出来的异时空投影来看,即使自己被中也杀掉了,他都没有恶言相向,反而是为中也留下了很棒的谏言。
因此,可能和兰波先生商量这件事,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的吧?
他说了。
莲仪的语言组织能力并不算差,因此兰波很快就理解了他口中故事的因果。而就在这位情报员诧异于莲仪竟如此心软时,小小的人造人这才道出了自己想见魏尔伦的原因。
“因为、你看…在你的回忆中,他是因为重视中也、想保护中也,这才不惜与你决裂的,不是吗?”
“这么好的你——这么关爱他、珍视他的你,他都置之脑后。满脑子只想着中也的事,这种行为,不就像家人一样,像个哥·哥吗?”
“如果是这样珍惜中也的…魏尔伦?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是真心实意的喜爱着中也,会为他的幸福着想的吧?”
那个伏特加做的小人,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委委屈屈的瘪嘴表情。
“没有家人的世界实在太残酷了。中也现在这样,不就只是一味妥协、遭受利用,还甘之如饴吗?”
“就算这是他本人的选择,那做出选择的原因,似乎也就只是这在所有的坏选项中,看上去稍微没那么坏……怎么这样啊!太奇怪了——我希望有谁能替他创造不同的选项!一个真正的HappyEnd!”
杯中小人义愤填膺的控诉着,时不时就做出相当卡通的举手、跺脚动作。那模样还真活灵活现,就和这番话语一样,
完全就只是个小孩子。
兰波沉默了一会
他踏踏实实的沉默了一会儿。并非是在斟酌措辞,也没在进行任何谨慎推断。
他就只是突然发现,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答话。
——他不再如最初那样忌惮羽生莲仪了。
——可是…可是啊,这件事的难搞程度,甚至比最初还上升了两个等级。
该说实话吗?该坦言相告吗?
他很犹豫。对于现在的兰波而言,这世上重要的人、重要的事,其实只有一个。
……但是。
他看着杯子里那个小小的、小小的孩子。
那双金绿色的眼眸,隐隐卸下了属于成人世界的防备。这个超越者疲累的,叹息一般的说道:
“可是,莲仪君。”
“魏尔伦他……他啊,恐怕并不会像你希望的那样,温情脉脉的行动。”
“他是个拒绝体会他人那微妙至极的情感,憎恶且戒备着全体人类的‘人’。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他曾经面临的选择远比中也君还更残酷……遭受的伤害,也远比中也君更多。”
枯萎了一般的叙述者,在说完以后,便风化了一般沉默的思考着。而在受到冲击的孩子顺利组织好语言,想说些什么之前,那个仿佛已燃尽了生命的法国人再次开口,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莲仪君。又让你失望了。”
“但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就在刚刚,就现在,我想好了要许的愿望。”
“你愿意听一听吗?杰西瓦尔。”
第15章
羽生莲仪摆弄着手中的瓷杯。端详着杯底童趣十足的小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