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庚二十一年,农历十月十一。
西凉军与西荒军自西荒北神关撤退后,按照云川的命令,与燕州军碰头后全面防守在土关一线。
在土关至西荒北神关这几百里的范围内,仅剩下了一座座空城,一丁点的资源都未给北域留下。
居住在这片区域的西荒匈人本就稀少,也并没有什么大城,全算下来也就仅有不到十万人,资源也并不算多,转移起来到也算是轻松。
可在建立起的土关之后,便是西荒人口密集的区域,仅后方的四座大城之中,便有七十多万的百姓。
北域大军一旦进入西荒,以他们的残暴嗜血的性子,西荒匈人也定然难逃劫难,所以对于云川并未放弃西荒,反而是率军驻防于西荒一事,鞑荒以及其他几部的部主,非常的感激。
无论云川出于何种目的。
因为鞑荒知道,在凉荒大渠的前面,有更好的驻防之地,可那样的话便会有西荒一半的子民暴露在北域的视线之中。
纵使鞑荒会率西荒九部拼命反抗,可是实力与战力的极大悬殊,不是单靠拼命就能比的过的。
全线驻防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宜之后,神机营十四骑,带着重伤昏迷的云川和九千神虎营返回了凉州。
温子陵得知云川因烧伤重病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在整个凉州找了千余医师,一排排的站在陇西青云山凉王府外。
十月十二,温子陵掐算着日子,感觉今日云川等人会到后,早早的便去了青云山凉王府。
府外,温子陵面色阴沉,背着双手不断的踱来踱去。
其身旁的苏霓裳则是安慰着说道:“你就放心吧子陵,凉王殿下是天命之人,是要救中原三万万百姓于水火之中的人,他绝不会有事的。”
温子陵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咬牙切齿的骂道:“赵鲲鹏这个狗养的东西,要是他落到了我温子陵的手里,蛛琊七十九道酷刑,老子要让他尝个遍!”
以往的温子陵,波澜不惊,仿佛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中一般,苏霓裳这也还是第一次看到温子陵如此动怒。
温子陵从未跟苏霓裳说过他和云川的关系如何,只是偶尔从一些事中看出来两人的关系不是普通的王臣关系,绝对很好,只不过苏霓裳没想到,两人的感情竟然深到这种地步。
滚滚烟尘自天边卷起,云川的神虎王旗率先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不多时,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这支神虎营身上所流转的杀气,让那些未曾经历过战场的医师们,一个个皆是害怕的双腿抖如筛糠一般。
军阵中央,云海扛着云川在马背上翻了下来,扛着云川就往凉王府内跑去。
为了节省时间赶路,并未用车轿,云海直接一路把云川给扛了回来。
见云海扛着云川急匆匆的往府内跑去,温子陵也立刻冲着那些医师大喝道:“快点儿!赶紧给老子进去,治好的老子赏他千金!”
温子陵看着躺在榻上这张俊秀却又带着些许坚毅的脸庞,不知不觉间湿了眼眶。
一名老医师一层层的解开云川左臂与肩膀上的巾布,起初外面还都是白色,揭了几层后,里面便出现了些许黑红,揭开的越多,颜色越深。
等到巾布完全被解开的时候,这条表皮已经扭曲到无法形容的手臂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只是在这条手臂上,多了一处箭矢贯穿伤和两处刀伤。
温子陵一愣,随即便站起身怒喝道:“他妈的,大将军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听着温子陵愤怒的咆哮声,一名随着云海跑进来的神虎营甲士有些愧疚的摘下虎胄,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温子陵面前,涨红着脸说道:“对不起温大人,大将军是……是为了救我受的伤……”
初二,云川带着神虎陷阵神机三营突袭北域攻城大军之时,因为左臂伤势和情况紧急的缘故,所以并未穿戴甲胄。
一身白袍,持着雕龙戟深陷敌阵,在一戟扫死那四名公羊家的战将后,云海扛着左臂擎着大纛,右手持刀,随云川将北域军阵给冲的人仰马翻。
神虎营唯一的任务,那便是紧跟云川的大纛旗,战场上大旗所在之处,无论是何地,皆需马踏!
四名神虎营校尉跟的最紧,仅与云川相距不足十丈。
其中一人因挥戟幅度过大,又因为陷阵太深,所以不小心被数个北域步卒以锁套中拉下了战马。
就在他以为今日会命丧关外之时,一道白袍身影,如战神一般自不远处掠来,仅数戟便击溃了周遭围困的步卒。
“坚持住,活着回去领赏钱!”
这还是这名神虎营校尉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到云川的声音。
云川将他拉上战马后,接踵而来的便是数十枚箭矢,云川防守的虽然严密,可最终也是百密一疏,被一枚箭矢贯穿了大臂之下。
又在围困过来到无数蛮族给砍了两刀。
所幸云海以大纛旗为兵刃,力气又大,一抡起来,可没多少人能近身。
紧接着,后方神虎营战士也都冲了过来。
这些伤其实云川并没放在心上,当初被剑穿腹不也几天就好了?
又怕影响到军心,云川也没张扬,只是让云海帮他换了几次巾布,想着等回凉州了再治。
十月初九晚间,大部队抵达土关防线,与燕长卿麾下大将对了一下防守之事后,云川就有些顶不住了。
农历十月,虽然算不上极寒,可却也是很恶劣的,尤其是西荒这等偏远之地。
第二日云海给云川送饭的时候,数次呼唤皆是没有回应,云海想着云川的伤势,便直接冲进了帐内。
果然,帐内的云川已经起不来身子,还发着高烧,几乎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回……回陇西,不…不要……不要张扬!”
交代完这几个字后,云川便彻底昏厥了过去。
而后云海便直接拿着云川的凉王虎符传令,神虎营去陇西青云山,说有紧急军务。
这里是杨晓芸神机营的驻防之地,她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不顾云海的阻拦强行闯了进去,果然看到了晕厥过去的云川。
本来她想亲自带着云川回去,还能放心一些。
云海也不知道是被刺激到还是怎么了,突然间就表现出了一些成熟之意。
“你若回去了,北域趁虚而入突破这土关的话,我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云海说的在理,杨晓芸没办法反驳,就只能让云海率神虎营返回了凉州。
“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地上的神虎营校尉立刻磕着头说道:“小的牛三斤,是神虎营的一名校尉!”
“当日斩敌多少?!”
牛三斤愣在了地上,似是没听清温子陵的话。
“妈的,老子问你当日斩敌多少!”
“禀大人,小的斩蛮鹞子六骑,步卒九人。”
“滚下去!去带着神虎营的兄弟们领赏银,告诉他们大将军没事儿,过段时间带他们去跟北域蛮子打仗!”
邦邦邦!
牛三斤跪在地上又连磕三个头,这个三十多岁的西凉大汉,已经是热泪盈眶。
“别他妈哭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一样,牛三斤你给老子记着,你的命是大将军拼死换回来的,给老子好好活着,不许死!”
待牛三斤红着眼眶走出去之时,温子陵刚要问医师云川的情况,便看到榻上云川的双目睁开了一丝。
“大将军,你怎么样?”
“子陵啊……我正做着美梦跟诗月洞房呢,就听你在屋外吵吵,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啊……”
听着云川有气无力的话,温子陵鼻头又是一算,眼眶一下又红了起来。
“得得得……子陵啊,我这还没死呢,别急着哭啊……,等我啥时候真死了头七的时候你在哭……”
“滚你个蛋的,你要真死了,老子高低得把你从坟里扒出来揍你一顿!”
“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云川转过头,看了看已经有些腐臭味的左臂,又转过头强笑着问道:“现在青州兖……兖州那边怎么样了?”
“别操心了你可,就剩半条命吊着了还有功夫操心这个呢?你老老实实歇会儿吧,啥都别想了这段时间,等你伤好了再说。”
随后温子陵便将云海和那名老医师给拉出了屋子外,想让云川好好的休息一会儿。
屋外,温子陵有些焦急的问道:“老先生,殿下的伤怎么样?”
“唉,温大人,请恕老朽直说了,殿下这伤本来是算不得严重的,那烧伤若是及时上药的话也无大碍,最多留下一些肉痕,那箭伤和刀伤也是如此,可现在……”
“叽叽歪歪的,我问你殿下的伤你能不能治!”
老医师叹了口气后低声说道:“治是治不了了,甚至在不及时处理,凉王殿下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啊……”
“那怎么办?!”
“唯今之计,唯有断臂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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