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两人敷衍领完结婚证,就赶去了医院。
莫心雨站在病床前,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瘦骨嶙峋,面如白纸的檀秋。
眼眸被女人指骨上针线缝合的印记,和缠着绷带的手脚刺得发疼发酸。
她深吸了口气,极力抑制住逐渐紊乱的呼吸,把已经翻开的红色本子轻递到檀秋手里,声音晦涩暗哑。
妈,这是…结婚证。”
檀秋视若珍宝般捧过结婚证,她低下头手指小心又笨拙来回摩挲这那张疏离至极、看不出一丝新婚之喜的证件照。
苍老的脸上露出欣慰又畅快的笑,口中不断重复道:“拿了结婚证就好……拿了结婚证就好,拿了结婚证就好啊。”
看着眼前的一切,莫心雨只觉得有一把锋利的弯刀,生生绞着心口的血肉,酸疼得厉害。
她不住自嘲,拿了结婚证就能得到五十万或者更多的钱,这张结婚证对檀秋来说确实好。
陆枭靠坐在轮椅上,冷眼看着沉浸在欣喜里的檀秋,他轻扯唇角。
“看见岳母您这么高兴,我们陆家,也很欣慰。”
突然的出声,简单寻常的称呼,暗讽的对话,让莫心雨心跳微滞。
她回过神,侧眸看向陆枭。
男人手肘肆意撑在扶手上,修长匀称的指骨微弯,抵在精致的下颌骨,仿若高高在上的帝王睥睨卑微的奴仆。
他的声音缓而慢,不急不躁。
“您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就当做是把女儿送进陆家的奖赏。”
上位者施舍下位者的语气,引得檀秋小心翼翼抬起头,惶恐不安的看向陆枭,她的后背紧贴床头怯懦的不敢开口。
“想要什么奖赏?”
他有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檀秋仔细小心打量着深沉又凌厉的黑眸,不敢开口的怯懦,被想要奖赏的贪欲掩盖下去,她抿了抿唇,颤声道:“什…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淡漠的声音加大了可信度。
莫心雨眉头紧蹙,巡睃缠在檀秋身上的白色绷带,心里咯噔一跳。
“妈——”
女人语速加快,盖住了莫心雨的话,她看着陆枭问道:“可以…可以把心雨的爸爸放出来吗?”
果然,不出所料的要求,毕竟在檀秋的世界里,只有丈夫和儿子。
除此之外,莫心雨想不出她还想要什么,清晰的悲凉占据了整颗心脏,可悲和愤懑填满了所有的情绪。
陆枭勾唇,轻笑着开口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
他好整以暇斜睨脸色泛白的莫心雨,指腹一下一下轻点在轮椅扶手上,视线回转到檀秋身上。
“岳父是夫人亲手送进去的,如果岳母想要放他出来,不妨求一求您的女儿。”
“在这件事上,我完全尊重她的决定。”
“只要她点头说可以,我今天就可以把岳父接出来。”
檀秋愣住,转瞬松了口气,她看向莫心雨,眼里的卑微被意外的欣喜覆盖。
陆枭在这里,她不敢笑的很大声,但女儿被有钱丈夫重视,又让她想畅快的笑出来,从而导致那张瘦弱苍老的脸上露出扭曲又诡异的笑。
显得格外骇人可怖。
“心雨,这么一大家子还有你结婚这么好的喜事,总不能让你爸爸一辈子都蹲在那种地方啊。”
“听妈的话,去把他接出来吧。”
低头看着缠满白色绷带的手,莫心雨的喉间仿佛被带荆棘的绳索死死勒住,疼的她发不出声音,说不出话。
凝视母亲委曲求全的样子,莫心雨紧蹙的眉头不住的颤动着,泪光闪烁了眼眸,牵出颤抖的声线。
“妈…他打折了你的腿,甚至用刀砍了你的手指。”她深吸了口气,艰难吞咽着口水,继续道:“我不可能放他出来,他应该接受惩罚在里面接受教育。”
“心雨,你爸爸他知道错了,把他放出来吧。”
忍住不让泪水夺出眼眶,她沉声问道:“莫心清教你的,是不是?”
檀秋神色微滞,摇头否认。
“不是不是,你弟弟他什么话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心雨,家和才能万事兴,一家团聚比什么都重要啊。”
“家?这是家吗?”莫心雨看着檀秋冷笑出声,压低的声线皆是怒意和隐忍,“家和万事兴,就是他把你打的半身不遂吗?”
“妈,你不用再替他求情,我不会让他出来的。”
她拿过床头柜上的热水壶,转身就要逃出病房。
“心雨!”
急促的哀求,没有让莫心雨停下脚步。
突然“哐当”铁拍在瓷砖的脆响,玻璃被砸碎的刺耳声从背后传来。
莫心雨忙回转过身,
蓦地,她瞪大双眼楞在原地,望着扶着床头柜一点一点弯膝,跪在地上流泪的檀秋。
“心雨啊,就当妈求你了,把放你爸爸出来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他啊。”
紧握水壶的手连指甲都开始泛白,指骨清清楚楚的凸出,莫心雨没有多余的力气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檀秋。
泪水顺势夺眶而出,沿着脸颊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抬眸妥协地看向坐在一旁,不为所动冷眼旁观的陆枭,哽咽的低声开口问道:“可以…可以把他放出来吗?”
男人展颜浅笑如沐春风。
“我说过,完全尊重你的意见。”
泪水模糊了莫心雨眼里的神色,她透过噙在眸中的泪花凝视坐在轮椅上,谦和有礼的陆枭。
这个男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痛点在哪里,所以用致命的方式惩处她。
巨大的寒意和恐惧压得莫心雨喘不过气。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迫关在温水里的青蛙,等着自取灭亡。
“那就放他出来吧。”莫心雨紧闭双眼,语气晦涩无力挤出一句,“谢谢。
陆枭两指张开,转动戴在腕间的手表,温柔看向她。
“夫妻之间,不必说谢。”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岳母又不惜跪地求着夫人把他放出来。”
“那不如,现在就去把岳父接回家如何?”
步步紧逼的询问,跪在地上的檀秋。
莫心雨就像是一只已经被夹在烤架上的番鸭。
她有什么说不的权利吗?
“呵。”她自嘲般嗤笑着,对上陆枭明亮耀眼的黑眸说道:“全听陆先生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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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缓缓靠近监狱。
莫心雨透过车窗看着黑沉压抑的铁门。
还没完全凑近,她就能清晰看到站在铁门外,肥头大耳,拎着黑色大皮包不住挠肚皮的中年男人,正贪婪的盯着他们。
嫌恶至极的抵触,让莫心雨的胃开始翻涌。
垂眸看着车内豪华的装饰,萦绕在鼻尖淡雅苦涩的乌木香是她原本无法触及到的馨香,耳边不断回荡着陆华的话。
先前是她不愿承认,可现在想起母亲的卑微,看着继父令人生恶的一举一动。
心低落到了极点,甚至想要承认,陆华说的很对。
她也完全清楚,如果陆枭不是植物人,她根本不会嫁到陆家。
中年男人越来越近,贴着车窗能清晰看见他满脸的脓包,车也停了下来。
莫心雨独自打开车门,下了车。
坐在后排的男人看向前排的助理问道:“事情都办好了吗?”
“陆总,监狱里的人已经交代稳妥,您不用担心。”
陆枭侧眸戏谑望向车窗外的两人,他轻扯唇角满意道:“狗咬狗的戏,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