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巨大无比,凶神恶煞浑身散发恶臭的大黑犬,死盯着被绑在床柱上的莫心雨。
大黑犬的头皮向后翻涌露出流浪汉的头,比油漆还要浓稠还要刺鼻的鲜血铺满整张脸。
被剥了皮的碎花雨伞顶在莫心雨小腹。
“都怪你,谁让你对我好的,谁让你对我好的!”
“对鬼都那么好,那就带着你的良心下地狱吧!”
“救命!救命!救我!”双腿无力蹬在冰冷的铁床,企图挣脱绑在腕间的束缚“不!不!救我!啊——!”
凄厉尖锐的哀嚎划破灰蒙蒙的清晨,“轰隆!”惨白的闪电穿透透明玻璃劈在,愣怔坐在床上的莫心雨脸上。
过去的第九天,做的第九个噩梦,独自住在这里的第九天。
莫心雨眼神涣散,麻木擦去贴在鬓角的冷汗,颤抖的指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拉开浴室的门。
镜面上厚重的水雾模糊了一切,可她却能清楚看见,镜子里的女人憔悴不堪,像一只水鬼。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回想起陆枭接她回来时的警告。
“住在这里把自己状态调整好。”
“两周后,我会安排人接你回陆家参加宴会。”
“届时,我不想看见一具尸体出现在晚宴上。”
尸体……现在的她的确和尸体没什么两样。
距离宴会也没有多少天了。
莫心雨这个人没所谓,也没什么人会在乎,可陆家的宴会不一样,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盘旋在脑海里九天,默念过千亿遍的一句话,在此刻还是牵动了莫心雨。
“我是心理医生,我想你很需要我。”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尽力帮你。
看心理医生吗?
莫心雨一步一迈出了卧室,她眼睫翕动垂眸望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
心理严重到要去看医生,是多么不光彩的一件事,就这么一点事情她也要去看医生。
莫心雨想要关掉手机扔回桌面。
可一想到那晚的流浪汉、那对父子丑恶贪婪猥琐的嘴脸、还有躺在医院看不见希望全身是伤还要替罪犯求情的檀秋。
恐惧、悲愤、怨恨、一切黑暗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浑身连同骨肉都疼得厉害,疼的发颤。
最终,还是播下了那通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温柔平静,莫心雨簒紧手里的手机,喉咙像是被一双大手死死掐住说不出话。
女人笑着先开了口,轻声问道:“请问是莫小姐吗?”
“…嗯。”她笨拙晦涩吐出一个单音节。
“莫小姐不用紧张也不需要太多心理负担,我很高兴你能拨通我的电话。”
“心理问题是再正常不过的病,你不必觉得难以启齿。”
“正好,我今天没有预约的病人,你可以随时来医院找我。”
齐医生一口气说完了莫心雨所有的负担,完全不需要她开口询问介绍。
抓到救命稻草般的希望让她狠狠松了口气,压在心口的石块也轻了一分。
“谢谢你,齐医生。”
“我,我一会去医院找你可以吗?”
“嗯,我会一直在医院等你,莫小姐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今天依旧是雨天,莫小姐出门记得带伞。”
迟疑着,还是答谢道:“……嗯,谢谢齐医生。”
电话被挂断,她收拾好了一切,站在门口垂眸凝望手里的雨伞。
她还是打开了它,走进雨里,去寻觅微弱的烛光。
————
几天后,医院办公室内。
“和之前一样,你先喝杯温牛奶暖暖身体我们再开始。”齐医生把手里的杯子递给莫心雨,眸色柔和看向她问道:“你今天身体怎么样?小朋友还好吗?有没有乖乖的。”
齐医生一如既往的关心问候,和手里的温牛奶一样,浅浅的温暖着她的心窝。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关心她和肚子里的宝宝。
莫心雨眉眼弯弯,嘴角噙着和煦的暖笑,她抿了一口温牛奶。
“我看都说孕妈会孕吐,胃口也不好,但我除了有点嗜睡以外,没什么不良反应。”
“小朋友今天还是很懂事,他很好很乖。”
齐医生坐在莫心雨对面的沙发上,好看的眼眸闪着柔光。
“莫小姐今天状态看上去很不错。”
莫心雨低头凝望杯子里的温牛奶,指腹摩挲着杯壁,“谢谢你齐医生,如果没有你帮我,我不知道还要一个人扛多久。”
“莫小姐我们长得很相似,就连我的助理也说我们好像亲姐妹。”
“那么大的雨天,偏偏是我遇见了你,我想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更何况,你是病人,我是医生。”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
“不过莫小姐,我很喜欢你,我想我们之间可以不只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我能和你当朋友吗?”
心被绵密的棉花糖裹夹,莫心雨握紧手里的杯子,她蓦地抬头用一双不再麻木暗沉,灵动闪烁的眼不可思议心动的望着齐医生。
她张了张口回道:“好,谢谢……谢谢齐医生。”
“你完全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心雨。”
“我全名叫齐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
“阿玥。”
叮——
一瞬间,棉花迅速褪色,被无数的荆棘戳破,莫心雨眼里的光和灵动变成惶恐和震惊。
“你…你叫什么?”
“阿玥。”齐玥洁白面颊上的秀眉微蹙,她微微侧头疑惑看向愣住的莫心雨问道:“怎么,你认识和我同名让你讨厌不喜欢的人了吗?”
“不,不是。”
“只是有个……朋友,经常说到玥这个字,你知道我一直有点……多心。”
“哪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心雨。”
看着齐玥嘴角的笑越发温柔真诚,和那句亲切的‘心雨’,她强压下心头的不适。
她抿了抿唇,轻声答道:“是,我们很有缘。”
“嗯,那就开始今天的治疗吧。”
“心雨,我想你今天的状态还算不错,你……昨天答应我的,今天会告诉我你那天晚上的遭遇。”
齐玥眼里透出股真诚的,为莫心雨悲伤的眼神,双手覆在她的手背,
“我知道这是藏在你心里很深的刺,但如果你不说出来,一直不会好的。”
“你慢慢说,我慢慢听好吗?”
莫心雨本身碍于她叫阿玥,心里莫名有些排斥,可看着齐玥清透的双眼,她不自觉的想要放下芥蒂。
或许这只是重名。
毕竟,那个叫阿玥的女人已经死了。
算了……
她轻阖眼眸,双唇颤抖的微启,亲自揭开丑陋的疤。
还是阴雨绵绵的天,淅淅沥沥的雨声,下进了莫心雨心里,钻进了噩梦的源头。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晚,挂在墙上的钟表,指针一点一点靠近那晚的时间。
“雨下的很大,老人带着小孩用大扫把打破了他的头,抢走了他捡的纸箱子”
“……我一直觉得他和我一样可怜,他没有家,我也没有家。”
“所以我给了他伞,帮他处理了伤口。”
“可是为什么!老人和小孩抢了他的箱子,他会可怜无助盯着他们!而我!而我帮了他!他却要强暴我!为什么?!这不公平!”
“就因为我善良?善良有错吗?!对,善良就是原罪!不然为什么受伤害的人一直是我?”
齐玥平静凝望这双通红,蕴着滔天恨意的眼,她说:“善良从来没有错,错的是你被懦弱的外表迷惑,用更懦弱无能的自己妄想去资助他,助长了给予了他的贪婪和欲念。”
“还有……”她抓紧莫心雨的手,眼神锐利狠厉,“你确定他没有碰你吗?”
“你确定,你看完的是所有视频,而不只是一个片段吗?“
“因为当晚我们发现你身体里有异样,但你并没有说,我担心你情况不对擅自做主拦了下来,没让他们提醒你孕期不能同房。”
“不可能!”
”你可以确定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有好好检查自己的身体,或者过了一晚他们帮你清理了吗?”
“你确定吗?莫心雨。”
再一次又一次的反问,彻底搅乱所有的确信和记忆。
莫心雨两耳嗡嗡作响,视线被可怖的回忆模糊,她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浑浑噩噩出了医院,瘦弱的身躯埋在傍晚的雨夜里。
她回到了那栋华丽空洞的别墅。
看着宛如深渊能吞噬尸骨的黑色大门,和毫无灯影的窗户,比溺死在海里还要深的窒息感掐的她不敢挪动脚步。
莫心雨抱紧双臂靠坐在冰冷湿漉漉的墙壁。
直到,一双黑色皮鞋踩进雨里,雨水沿着鞋面回落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