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
月色的手背隆起青紫色沟壑分明的筋骨,宽厚有力的手掌压在银质门把手上。
男人开门的动作顿了顿,抬眸视线扫过缓缓关上的电梯门,侧头看向怯懦站在身畔,一声不吭低着头的檀秋。
“岳母和李警官认识?”
“啊…”忽然的问话,让檀秋一滞,她小心翼翼掀开眼皮,看向陆枭,结结巴巴回答道:“是,之前…之前是见过几次面。”
“原来是这样,难怪李警官会特地和您说那些话。”
檀秋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做解释。
“我们,我们只是我之前去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见过几面,但是不是很熟,我不知道今天会是李警官来给心雨做笔录,做笔录之前我没和他接触过,也没有特地让李警官关照过莫心清,李警官,像是他们这种警察医生,都很正直的!不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改变什么。”
“我……对,我没有。”
“陆先生你别误会。”
她心急忙慌、胡言乱语的多余解释,看在陆枭眼里,只有滑稽和搞笑。
他松开门把手,正身温柔绅士的看向檀秋,安抚道:“岳母,我没有怀疑您和李警官的想法,我当然知道他们公职公正,不会做超出职业范围内的事。”
“我只是因为李警官用关心的语气提到了夫人,所以多余问了一下,您别放在心上。”
“抱,抱歉,是我太敏感,太容易胡思乱想了,你…陆先生别见怪。”
陆枭颔首,明朗温柔的眼眸垂视慌张失措、卑微的檀秋,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因为前段时间在会客厅里态度过于强硬,吓到您了,所以您今天才会格外拘谨小心吗?”
“如果是的话,我很抱歉,当时太过担心夫人,忽略了您的感受,希望您能原谅。”
檀秋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她慌忙摆手。
陆枭勾唇浅笑,低眸看向檀秋拆了绷带的手指。
“现在您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肩膀上的伤也完全好了。您之后随时都可以来医院看夫人,至于照顾她的事情,交给保镖和佣人就可以,不需要您亲自操劳,否则每月的工资就白付了。”
檀秋瞪着凹进去的大眼,难以置信看着面带笑容,温柔有礼,拥有极大安全感和信服力的陆枭,想要求救的心开始动摇了。
是了……也不是每个有钱有权有势的人都那么高高在上,冷血无情。
他不就是……
檀秋眼底涌出一丝悲戚痛苦的怀念,和求生的希冀。
如果像陆枭求救,她是不是就可以逃出莫洪海的魔爪。
可……那些视频,她跪在地上的视频,还在莫洪海和古莹莹的手里。
好不容易燃起的求救信号,再一次被她亲手熄灭。
她抿了抿紧唇,靠在墙面迟钝的摇头。
“我…我本来就是这样,不是你的问题。”
“而且哪天你也是在担心心雨,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很照顾我们母女了,你们陆家对我们很好了,我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之后我会来医院看心雨,我看她今天气色也好了很多,多谢陆先生和陆家的照顾。”
陆枭夸赞,温柔理解性的看向檀秋。
“岳母,您不必和我这么客气,您不怪我就好。”
“我知道您前半生过的很辛苦,您能在那种极端的环境里,整日都在承受拳脚暴虐的压力下把夫人养育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
“为了能够过的轻松一些,偏心这种事情也情有所原完全可以理解,这并不是您的错,您不必太过在意,也不用觉得对不起夫人。”
陆枭的宽慰,解去了檀秋压在心口些许对莫心雨的愧疚。
她孱弱慌乱的眼蓄起了泪光,深深吸了口气,喉间向里凹陷,她艰涩的吞下一口唾沫。
“是……是吗?”
陆枭勾唇轻笑。
“人会偏心是本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大多数母亲都无法做到你这种程度,您已经是一位很伟大的母亲了。”
“当然,夫人为此感到委屈也很正常,我会慢慢替她弥补这份委屈。”
“更何况您今天和夫人说的话很有用,推动了夫人的决心,我说这么多,希望您能放宽心,不要总是责怪自己。”
檀秋感激涕零的看着他,柔弱的轻声道:“谢谢……谢谢陆先生体谅。”
“无妨,我们是一家人,这些是我这个当丈夫应该做的。”
“好了,我们先进去吧。”
陆枭握住门把的手用力,门锁转了个圈他推开病房,侧身贴近门边,把路让给檀秋,做出请的姿势。
“岳母,请。”
檀秋再一次咽了口发干的唾液,小心翼翼看向陆枭,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脚跟紧贴在强底线。
“你……你先进吧,你是心雨的丈夫,她肯定想在第一时间看见你。”
陆枭看着她,没有再强行让位,他坦然一笑,先进了病房,檀秋怯生生的跟在身后。
站在床尾的男人唇畔噙着如沐春风的笑,浅浅的米色大衣衬的他比暖阳还要和煦优雅。
“夫人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再熟悉不过听了无数遍的问候,还是让莫心雨手不自觉握紧掌心下柔软的床褥,她眨了眨眼睫。
“…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视线绕过陆枭,看向躲在他身后的檀秋。
不忿和不解的情绪骤升。
明明是她的母亲,为什么她要躲在一个刽子手身后?
“妈……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从要躲着我?”
檀秋低着头,挪动脚步从陆枭身后站了出来。
“我,我没有躲着你。”
望着檀秋卑微怯懦的样,她觉得很讽刺。
亲情……亲情对她来说就是不平等的牺牲,就是可以随意伤害榨取的借口,这个家除了檀秋就没有人把自己当过人看待。
所有人都觉得她苦尽甘来,嫁了个如意郎君,可只有自己知道,究竟是入了什么狼窝虎穴,一个伪善的丈夫,吃人不吐骨头的金钱袋。
深望檀秋的模样,她忽然想要狠狠地嘲讽檀秋,吐一吐所有的委屈和恶气,可是……她说不出口。
檀秋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呢?
算了……她根本无法把心底的恶念抛给檀秋。
莫心雨垂下眼睫,看向已经拆了绷带的手指,她拍了拍病床边缘。
“妈,你坐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心雨,妈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