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动作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没给将死之人太多辩驳。

如果放在以前，姬问意会很欣赏这样的人，出手利落果断,还能悠闲万分的鼓鼓掌,以资鼓励。

可她是莫清薇。

欣赏在悄无声息的变质,成了一股逆流而上的暖流。

她昨日还在因为怕没交代好小狼,怕小狼心黑残忍把人弄死而失魂落魄,光芒黯淡；今日却因为将死之人临到嘴边的羞辱,毫不犹豫,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自己灵力是否耗尽,反而忐忑的问有没有吓到她。

头顶阳光炙热，穿透林间细长竹叶，错落有致的在莫清薇身后照亮,光芒万丈，如仙神降临，沉甸甸地落在了姬问意的心坎上。

愉悦的勾起唇角，姬问意快步上前,非常默契的挽住莫清薇,支撑她即将摇摇欲坠的身子。

上一次姬问意看见这黑乎乎的东西，是在魔修威胁她生命时，莫清薇在绝境中爆发的全部威力。

快准狠，几乎很难让人提前发觉。

后来她灵力枯竭,也没拿出来端详过。

这一次,因为一个普通人羞辱了她，会不会……

就好比平常动个手指就能解决的人，非要祭出血魔剑来杀鸡用牛刀。

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

况且莫清薇有伤在身。

哪怕天天待在一起,姬问意有时候也很难去判断莫清薇在想什么，当然，想知道的话方法有很多，能不让人神魂受损的法子却极少，几乎没有。

倒是可以直接问，但显然目前不是一个提问的好时机。

“有人在窥视我们。”莫清薇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自打出了茅草屋，莫清薇就察觉到一股持续的注视，这目光并不友好，相反恶意非常强烈，强烈到能把她身体洞穿的程度。

为此，不得不冒着风险出手。

先放一个大招强行把人逼退！

窥探消失，她险胜一局。

旁边的阿喏已经惊呆了。

他与海哥抱在一起，在莫清薇“淡定”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王树涛死了。

死得如此轻而易举。

自从王树涛花钱买了官，对曾经那些看不惯的附近邻居，总是想方设法的欺压责打，哪怕几次出了人命，都没有任何报应。

官府不会管，因为他捏着那些让人认罪的“把柄”。

城主不会管，因为他是替他办事，不是直系下属，也是下属中小小的分支，有人做靠山。

刚开始，大家还期待弄出了人命没办法收场，结果颇令人失望，王树涛该干嘛干嘛不受一点影响。

甚至变本加厉。

是残忍的恶霸，打砸到最后，附近的居民都受不了他，要么搬迁去其他地方，要么奋起反击，奋起反抗的无一例外，下场都很惨。

阿喏也想过搬走，可姥姥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

可现在，他死了。

沉沉压在阿喏、海哥头顶的大山，崩碎了，倒下了。

就在一瞬间。

杀死他的那个人，真厉害啊，比仙人还厉害。

海哥捂住脸嚎啕大哭。

在他生命受到威胁时，长久以来信奉的仙人没有帮他，如一颗真正的石头，面对着信徒的乞求毫无反应，反而是一个陌生女子。

信仰破碎只在那一刹那崩溃。

阿喏想哭又不敢哭，他还不要命的偷了仙人的烤鱼，不知道仙人会怎么处罚他。

莫清薇朝他走了过去，面上一片云淡风轻，淡定从容，好似杀一个人，对她而言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可只有自己知道，每迈出的一步，全身都在扯着筋疼。

绝境里，她用灵力枯竭的代价，杀死了一个魔修；现在，她又以灵气耗尽的副作用，杀死了一个对姬问意口出狂言的男人。

魔修要找到她的窍，精准打击，对普通人而言，只需要对准脑袋，便能决定生死。

快准狠，一次就能将人彻底震慑住。

比上次眼前发黑的感觉好多了，这次还尚有余力的维持一下高手人设。

“哭什么。”莫清薇不做过多安慰，“你们那个仙人是怎么回事？”

昨晚簪花大会热闹非凡，莫清薇第一次听说有仙人庙，心生好奇顺便去上了柱香，庙宇外金碧辉煌，内殿宽敞宏大，佛像庄严慈悲，一看生意就红火得很。

应该是有不少人信仰的。

但早上那些食客们的不屑一顾，和少年的愤怒反驳，到现在要抄家打砸的男子的态度，太明显了。

明显到其中似乎有什么隐情。

直到，她看到从海哥房中被搬出来的仙人石身。

仙人石身。

DNA动了好吗？！

莫清薇从犄角旮旯里，终于翻出了对这个名词的所有印象。

原书的中后期，龙傲天打脸逆袭的剧情推进，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仙人石身”这个词，是继“莫清薇”傀儡事件爆发后，又一根拆穿月尊姬问意身份，引起广泛众怒的最后稻草。

仙人石身，魔尊屠城。

数千年前，曾被仙人眷顾，无病无灾的紫凰城，却在二十年前，数百万的人民，竟在一夕之间莫名其妙全部死去。

尸横遍野，陈尸万里，魔气冲天。百万冤魂死不瞑目，被穷凶极恶的魔修炼制成万鬼幡，用在以仙门修士对战前，往往出其不意，还能将战败的修士炼如万鬼幡，成为一名新的冤魂。

那会儿L龙傲天还在其他地方打怪升级，并不知道此事。

直到剧情开始推平幕后大boss，才让这一切的端倪浮出水面，直指姬问意。

可现在，紫凰城不说怎么安居乐业，在神出鬼没的幻妖手下，更多人依然还好好的活着，城主还在为此做出努力，请诸多中洲仙门弟子前来猎杀幻妖。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屠

城？

现在她思绪有点乱，需要线索捋一捋。

莫清薇杀了横在附近老百姓头上的刀。

是他心中的仙人。

阿喏虽然害怕，还是用力抱着海哥，眼泪哗哗流，磕磕巴巴的为莫清薇与姬问意讲述了一个故事。

曾几何时，紫凰城内家家户户老百姓都供奉着仙人石身，日子虽然不说大富大贵，生活还算富足。哪怕再有瘟疫出现，也能按照《疫书全则》留下来的法子而平安度过。

乱世兵戈铁马，紫凰城内独属一支奇葩，仿佛在乱世之中消失了似的，一直平平安安，没有被战事波及，人人自得其乐，恍若世外桃源，不与外人相交。

冥冥之中，好似拥有仙人结界，一直在守护老百姓。

直到百年前，紫凰城出现了一件事。

有人外出时捡到一队即将弹尽粮绝死去的经商队伍，他们为城池带来了各种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L，带来了紫凰城百姓们从未见过的东西，为这座不与外人交流的城池带来了勃勃生机。

与此同时，好奇、欲望、野心，膨胀蔓延在所有角落。

为蝇头小利勾心斗角，为争夺女人大打出手，利益熏心下，不断有土著砸毁仙人石身，抛弃信仰，与外面的人勾结成性，获取好处。

花花世界迷人眼，越来越多的人得知了紫凰城的存在。

然后，更恐怖的来了。

妖怪频现，魔修杀人，紫凰城百姓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直到一位大能修士的出现，杀妖降魔，自此以后，平安了许多，一些人太过狂热，直接请这名修士奉为城主，造福百姓。

刚开始许多年，紫凰城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城内老百姓与城外外人和平交流，通婚，生子，延续血脉。

人们纷纷抛弃信仰，开始信奉起了城主，但依旧还有一少部分人，只与土著结婚生子，家中依旧还供奉着仙人石身。

直到，城主昏招频出，颁布了一条又一条匪夷所思的政策。

禁渔令只是其中一条，许多拿到权势的人一朝富贵，拿着鸡毛当令箭，开始对曾经的友人、邻居拳脚相向，刀剑威逼。

许多人已经不在信仰仙人，却任由他们修建起仙人庙，打着与外界交流沟通的方式不断吸引外界人士，不少人慕名而去，却败兴而归，逢人问起，啧啧摇头“不过如此”。

 简直一地鸡毛。

这些事，只有紫凰城土著才了解得更清楚。

百年过去，城内“混血”多不胜数，反而土著就成了那个少数的，需要被保护起来的稀少物种，美名其曰扶持土著，为了给土著更好的福利，工作银钱多二两；为了不让土著太过劳累，做一休一。

开始土著喜极而泣，觉得觉得城主是为他们好，为他们谋求福利，结果没想到越过越惨，到最后穷困潦倒，无人聘用。

原先阿喏家也是小有富足的家庭。

邻里和睦，爹娘恩爱，都打算要个小妹妹，只是突然有一天，家中被

贼人洗劫一空，房子还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不得不搬到偏远处，四处碰壁，只能做起了编织活计，以精巧美丽而小有名气。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双双外出没了性命。

阿喏讲述这一切，已经快哭得不行了，鼻涕眼泪一大把，海哥心有同感，眼中迸发处强烈的愤怒：“我爹给人干活，被污蔑偷了客人的手镯，打得半残送了回来，没多久人就没了。”

他红着眼睛，捶地：“我恨！”

“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这样，你们也依旧信仰仙人？”出声的是姬问意，柔美娇媚的脸上，眼眸微微闪烁，“哪怕后来什么也没为你们做过。”

阿喏抬起头，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格外明亮。

“也许是仙人有难处，没办法再保护我们了。”

“如果回到千年前，仙人没有怜悯紫凰城，那么就不会有今日的我和海哥。”

“人应当感恩，不能背信弃义。”

姬问意轻嗤。

信仰之力，一盘散沙。

那尊被抬出来的仙人石身，还矗立在庭前，静默的注视所发生的一切，不声不响，无悲无喜。

她定睛瞧去，眉梢微微蹙起。

石身斑驳，面上雕刻的五官已经有许多褪色黯淡了，但这美丽的轮廓，不由得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人，曾经也是如此的爱多管闲事。

莫非，这所谓的仙人石身，竟是她？

莫清薇察觉到姬问意心不在焉，侧头问：“怎么了？”

姬问意摇头：“没事。”

她面色不佳，莫清薇还以为是听了阿喏和海哥的哭诉，心有戚戚，十分难过，轻声安慰：“说不定有哪个修为高深厉害点的，看不过去，仗义出手，把幻妖和城主一起干掉，还老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真是天真又愚蠢的想法。

姬问意并不反驳。

要是真有这种路见不平的正派修士，那么紫凰城的这些人，也不会长达数年生活在困苦中了。

在阿喏和海哥的讲述中，莫清薇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书中的紫凰城，就在此处。

仔细回忆，莫清薇讶然发现，离屠城的时间，竟然不到两个月。两个月……她能做点什么呢？

全城搬迁？

不，不可能的。这就好比她拿着大喇叭告诉紫凰城众人，这里很快会生灵涂炭，尸殍遍野，你们赶紧跑。

谁会信？

没人信。

可能还会有人说她失心疯了。

莫清薇只能顾好自己，再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比如此刻，她蹲下身，拿出一笔银钱，交给阿喏与海哥：“既然生活已经如此困难了，拿着这笔钱，带着你们的朋友、亲人，出城去吧。”

有了钱，什么都好办。

莫清薇起身回头，注视那尊仙人石身。

城主颁布的那些政策，明面上

看着为百姓谋福祉，可仔细想来，一桩桩一件件，何尝不是为了打压土著，让她们找不到工作，没办法养家糊口，穷困潦倒，饥寒交迫。

一丝看不见的线，在莫清薇脑子里，逐渐将这些线索串上，归纳，总结，整理。

莫清薇看到了那条线，却没办法马上捕捉。

脑仁突突的疼，还不能表现出来。

姬问意适时的挽住她：“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客栈吧。”

跪坐在地的阿喏有些着急：“仙人，您随我一起出城吧，王树涛死了，上头的人要是追查下来，你们回很麻烦的。”

莫清薇淡淡道：“麻烦？”

“我们是城主邀约了的客人，不过是因为他手下人冲撞到我，被我不小心杀死了，他会因为这个喽啰与我翻脸？”

幻妖未除，翻脸后，多少修士会因此对他心生不满？

毕竟，她俩可是邀约众修士当中的其中两人，与修士们是一个身份站位的，城主不会蠢到找她麻烦。

莫清薇维持着高人人设离开，直到阿喏两人看不见后，浑身一软，全身重量压在姬问意身上。

“抱歉。”她声音虚弱，“得麻烦你带我回客栈了。”

向来柔弱易推倒的姬问意，稳稳的将她扶住，声音轻柔：“你与我之间，何谈麻烦之说。”

“之前老是你保护我，现在我自当义不容辞。”

说罢，她上前一步，将莫清薇挪到背上。

莫清薇：“……”倒也没有如此娇弱。

“上不上来？”

姬问意回头，眉眼弯弯，笑了下：“莫不成是觉得我背个人都背不动？”

“我没有那个意思。”莫清薇见拗不过她，只能趴在她的背上，牢牢抱住她的脖子。

姬问意听见她的呼吸在耳畔欺负，喷洒。

明明都无比虚弱了，还悄声问她：“你跟阿喏说，我们会有个孩子，两个女的怎么生？”

侧重点全在生孩子上了。

要是现代还可以理解，通过购买精子与卵子结合，然后置入女生的肚子里，不久后，肚子里就会孕育出一个生命。

可现在又没有那些仪器，如何生？

领养一个？

姬问意唇角微微勾起：“想生孩子嘛……办法有的是。”

“要对方心甘情愿才行。”

莫清薇趴在她背上，渐渐地睡着了，回到客栈都没醒，姬问意从储物戒中拿了灵药，给她喂了两颗，瞧了片刻，起身离开。

盘山玉弄晕了阿喏和他姥姥，以及邻居海哥，独自站在茅草屋前，等待姬问意的到来。

当虚空中，姬问意淡淡虚影渐渐明晰时，一身黑衣的盘山玉蹲下身，单膝跪地，恭敬道：“尊上，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两千年前，容晚道尊确实曾在紫凰城现身过。”

“紫凰城百姓们曾经信仰的仙人石身，就是她留下的。”

“属下多经查看，石身绝非普通石头，是容道尊留下来的灌注信仰之力的天山石。”

这些信息，曾是尊上最感兴趣的。

为何……

久久没听见尊上出声，盘山玉悄悄地抬起眼。

姬问意居高临下的盯着她，良久，淡淡道：“刚才窥探莫清薇的是你？”

盘山玉微怔：“是……”

她快速道：“属下想不通，为何尊上明明发现了莫清薇的真实身份，却不立刻杀了她，好恢复您的伤势呢？”

“您身体恢复，才能带领属下们冲出魔渊，反杀仙山，围攻六界。”

“如若您下不了手，属下可以代劳！”

“砰——”

地面陡然出现一个巨坑，盘山玉被砸在巨坑中，骨头寸断，全身剧痛，大口大口的呕出带着内脏碎末的鲜血。

姬问意掐住她脆弱的喉管，眼底戾气骤生。

“本尊做事，需你置喙？”

盘山玉脸色惨白如纸，严重的失血让她身子一阵发冷，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哀求。

“尊，尊上饶命！”

姬问意盯她片刻，松了手，往后一退，拿出干净的帕子，慢慢擦拭手上的血迹。

“谁说本尊下不来手？”她慢条斯理道，“杀不杀，活不活，本尊说了算。”

“你要是私底下搞小动作，别怪本尊不顾念往日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