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莫清薇在来之前对无定山了解不多。

所有的印象来自于姬问意,她在此处居住过的一段时日。莫清薇偶尔也会想，她一个人住在无定山，会不会觉得孤单,毕竟没有认识的亲朋好友。

不过没有任何熟识的人,不被打扰，这也算是个好事。

“到了你就知道了。”姬问意柔声说,“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莫清薇惊讶于她的夸赞,因此对神秘的无定山感到格外好奇。苍穹上,灵舟自带的隐身功能为她们这一去省了很多麻烦。大家都往天极宗去,只有莫清薇两人，往不同的反方向离开。

热闹、繁华、喧嚣,未来与前途被她们甩在遥远的身后。

峰峦叠嶂此起彼伏,一道金光洒下，显得格外绚丽，湖泊波光粼粼交相辉映，余晖脉脉,绯红落日下，云朵如鱼鳞,层层叠叠，不断往外边扩散,延绵天际。

灵舟上。

姬问意双手交叠,抬眸望向沉思中的莫清薇：“你在想什么？”

“我怀疑到时候咱们的请帖发出去了，会不会没有人来？”莫清薇回神,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天极宗正好三年一招生，到时候都跑天极宗去了，哪有时间来无定山。”

“现在担心,会不会有点早了？”姬问意挑眉。

莫清薇吸了口气：“算了算了。”

全凭交情，总不能耽误人家的前途对吧，爱来不来。

成亲不是要天下皆知，到时若是没人来，她们简单点拜个天地，受到认可就行。

莫清薇很快就把这一茬给抛到脑后了。

灵舟数个日夜飞驰后，终于到了无定山附近。

无定山在进入妖界的边缘处，一座高高的山峰下，林荫葱郁，灵气四溢，看上去与普通的山没有任何区别，甚至都看不出任何进山的路口。

莫清薇往前走了两步，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阻拦在外。

姬问意道：“无定山有结界，寻常人进去不得。”

“这简单。”莫清薇黑旋风放下来，试图让它啃个口子出来。

不过现在的黑旋风早已不是当年的黑旋风了，让它啃结界，它是不愿意的，莫清薇本来想调动一下它的积极性，这些日子黑旋风特别贪睡，偶尔也叫不醒，现在松松筋骨正好。

结果它摇着尾巴往后一坐，豆大的眼圆滚滚的，一副你能奈我何。

莫清薇：“？？？”

看来不只是人长大了翅膀会硬，动物长大了也会变得傲娇。

“好啊你！小旋风！会躲懒了！”

莫清薇笑骂，大步过去，正欲揪住它塌下去的耳朵。

黑旋风翻开肚皮，想求摸摸求抱抱。

姬问意忍俊不禁：“不用暴力破开。”

无定山的结界防的是居心叵测之辈，于她是回家，于莫清薇是客人。只要心思澄明，结界自开，不过唯一的限制，化神之下，便是在无定山没办法想修仙

之人排山倒海，掐决斗法，会将修为压低到刚入仙途的炼气期。

化神之下，不可贸然闯进。

莫清薇得知了这些规则后，表示赞同。

她走到结界边缘，放空心神，任由结界将修为压到最低，并表示自己毫无恶意。

黑旋风与她心领神会，便也跟着学，这次，莫清薇带着姬问意和黑旋风，畅通无阻的穿过结界，没有被任何东西阻拦。

“化神之下不可入。”莫清薇好奇，“谁制定的规则啊。”

化神之上，千年前便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不用设结界，自当来去自如。无定山的结界，应当是化神之上的尊者制定的，这样便能最大的保全无定山里的原住民。

姬问意笑着摇摇头：“不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连你都不知道。”莫清薇感慨，“制定规则的人肯定非常强大了。”

莫清薇以为在这样的条件下，无定山结界内会很荒芜。但刚踏进一步后，漫山遍野的鲜花乍然盛放，鸟语花香，阳光明媚，四处草木建筑一应俱全，俨然人间族群的模样。

旁边有人奇怪的望着她，脆生生的嗓音不由得让人一震。

“你是？”

那是一个长着毛茸茸兔子耳朵的女孩。

莫清薇一愣。

这莫非是只兔妖？

兔子耳朵的女孩放下耳帽，搓搓手：“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在她望向莫清薇身边的女子时，瞳孔骤然放大，无比震惊，几l乎是立刻提高嗓门，一蹦三尺高：“姥姥姥姥，你画像活了！！！”

这阵仗弄的莫清薇看向姬问意，目光示意：你不是说，无定山的人早不记得你了吗？

当年她听见了，为此还很是感伤了一阵。

姬问意摇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

兔子耳朵的姑娘领着两人往族群内走。自她那一嗓子，不顾形象的吼叫后，时不时有穿着稀奇古怪的男的女的，小的在旁边走过。

甚至还有猴子拉着树枝跳跃着往前奔。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无定山接近人与妖的界限，但是我真没想到……”

莫清薇拉着姬问意小声咬耳朵。

“没想到这里的妖都成精了。”她嘀咕，“黑旋风修为也不错了，怎么它人人身都修不成？”

黑旋风不满的蹬脚，想要从她袖子里跑下去。

莫清薇怕它一只狼给人家吓着，硬是死死的捂着不让出来。

“这可不兴吃啊！”她告诫道。

姬问意望着前方领路的小兔子化身，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听着莫清薇饱含埋怨的嘀咕，也压低声音，轻声说：“你看见她耳朵没有。”

“动物成精怪化妖，不到修为修成人身，身上总会带一些动物的体征。每个动物在修成人身之前，都会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是以不完美的人身进行修炼，还是以动物本体修炼上千年后在修成人身，前

者修行会非常非常慢，但浑身是宝。如果是后者……”

姬问意往莫清薇袖口中一瞥，淡淡道：“后者修炼快，却容易被人狩猎。”

袖子里的黑旋风听了，原本唧唧呜呜乱哼顿时不敢吭声了，莫清薇隔着衣服揪了揪它耳朵，笑了起来。

她们先是穿过一片花海，花海里翩翩起舞的蝴蝶扑簌漂亮的翅膀，莫清薇看了心生喜悦，忍不住嗅了嗅，闻到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不得不承认，是香味，但香味里又搀了些别的，，情不自禁的皱起眉。

“没想到花这么好看，味道却不香。”

姬问意反手握住她：“月有阴晴圆缺，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随后脚踩荷叶，随波逐流。

鱼而戏莲。

在无边无际的池塘里跳跃。

不知流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成片阁楼，高的足足有18层，无一处不精致小巧。

一位身着暗紫色绒线素罗挑线裙的老朽站在岸边，一只手执着权杖，远远的朝这边眺望。

拥有毛茸茸兔子耳朵的女孩笑容满面：“这是我姥姥！”

“冒昧问一句，姥姥多大了。”莫清薇含蓄道，“指不定还得叫我夫人一声老祖宗。”

兔耳女孩惊讶的看向她身边的姬问意，表情没有丝毫的怒气，反而认真的想了想，附和道：“如果真的是画像上的那位姐姐，那肯定不能跟着我叫姥姥。”

“我两百零二岁啦。”

“……”

莫清薇：“……真是一点看不出来呢。”

她本想以姬问意来压人，自己反而被压一遭，说不上是好笑还是别的，总之是比较无奈。

要是这里的精怪各个比她大……

不敢想了。

在她惆怅里，荷叶很快飘去了岸边。

执着权杖的老婆婆盯着姬问意那张脸，浑浊的目光中，突然绽放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她年迈的，苍老的声音犹豫，迟疑着：“路……路姑娘？”

姬问意微微颔首：“梅初婆婆，别来无恙？”

然后，莫清薇眼看着老得不成样子，走路都要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丢了拐杖，腰不弯了腿不疼了，三步作两步步上前，一把拉住姬问意的手，满眼含泪，无比激动道：“路姑娘，上次一别，小妖还以为再不能见到您了。”

莫清薇：“……”

看来是她对妖族老人家刻板印象了。

“快快快，”梅初朝兔妖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快把恩人请进来坐！”

“我看你这人的修行，还早着呢1”

这辈子就没受过冷眼兔妖睁大眼，委屈道：“姥姥。”

梅初请两人进去阁楼坐。

莫清薇跟着沾光，打量这几l座阁楼。阁楼依树而建，林荫茂密遮掩，蜿蜒向上，刚刚她在莲花池上看见的十八层，就是这样曲折向上建立的。

进入内部，是巨树粗大攀枝错节的根。

“请坐。”梅初道。

巨树的根犹如闪电般，凭空而起一个光秃秃的椅子。

莫清薇好奇的拉着姬问意坐上去。

稳稳地，没有一点点颠簸，就是太硬了些。

“路姑娘，您这次回来，能一直留在这里吗？”梅初给两人倒了一杯梅花酿，她有点不好意思，“家中简陋，招待不周。”

姬问意摇摇头，说明来意。

“什么！”梅初瞪大双眼，“您要成婚了！”

姬问意眼眸微微弯了弯：“是的，婆婆。”

没想到当初离开的路筠竟然一回来就带来天大的好消息，梅初看向边上一直被她忽略的姑娘，不知怎的，她越看越喜欢，一想到两人即将结为连理，更是喜不自胜，止不住的点头：“好好好，小妖这就去让人测婚期。”

莫清薇惊讶于她对姬问意的态度。

这么殷切，难不成上辈子拯救过她全家？

这些疑问，莫清薇很快在兔子小妖那里得到了答案。

“姥姥留了路姑娘的画。”兔妖吐了吐舌，极力忍住想要伏地啃草的本能冲动，说，“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好像是很多年以前，无定山被很厉害很凶恶的妖修把着，还经常虐杀族人，剥皮抽筋。姥姥一家就剩她一根独苗苗，差点也成了妖修的盘中餐，后来于路姑娘作伴，一起杀了那个可恶的妖修。”

无定山曾有化神以上的修士，这个妖修修为虽然被压制，但妖于人不同，铜墙铁壁刀枪不入，所以连人修拿他都没办法，更别说其他初具灵识的小妖。

他凶狠残忍，把妖族驯化成奴仆，不听就要一个个杀干净灭族。

“我听姐姐说，那会儿L不知道怎么就惹上了路神仙。”兔子小妖动了动耳朵，嘎吱嘎吱的啃灵草，“然后就被路神仙给杀掉了。”

那会……应该是姬问意刚从万狱窟出来没多久。

在遭到路家如此心狠手辣的对待后，她竟然一如既往的温柔善良，见不得人间疾苦，为这些小动物们出头，难怪会被眼瞎心黑的魔尊看上。

这种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的女子，谁看了不迷糊啊。

“莫姐姐，嘎吱嘎吱，你真的会跟路神仙成亲吗！”兔耳小妖眼眸闪闪发光，“我感觉你们超配啦！”

她学人说蹩脚的话，磕磕巴巴。

“天生一对！”

莫清薇矜持一笑：“谢谢。”

为了感谢小兔妖的情报，莫清薇特意给她送了几l颗灵石玩，没想到小兔妖竟直接当着她的面，如获至宝般嘎吱嘎吱的啃了起来，还两眼冒星星：“好吃好吃！”

莫清薇看着她，正要笑，笑意却凝在嘴角。

不知为何，感觉小兔妖更精神了许多。

回到梅初安排的房间后，莫清薇把这事讲给姬问意听。

姬问意却笑她疑神疑鬼：“我以前在这里住过很久，你把心放肚子里。”

妖族开了灵识，开始修行后，比人修的寿命妖更长一

些。当年的梅初还是个小姑娘，千年过去，垂垂老矣的模样不过是简单的伪装，也是为了威压，压住无定山的其他小妖族。

她等到了姬问意，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便开始着手准备成婚所需的东西，首先测婚期日子，其次布置新房等等，这些东西无定山没有，得让族里胆子比较大的妖族下山去人间买。

梅初拍了拍小黑熊的牙，叮嘱道。

“族内就数你胆子最大，这个任务马虎不得，就交给你了，不能跟人起冲突知道吗？一定一定要伪装好，这是银子，别忘了找补！算了，让娇娇跟你一块去。她心细。”

灰不溜秋的小黑熊摸了摸已经收回去的牙：“保证完成任务！”

回来后，梅初告诉莫清薇：“特意找了族中的狐狸先生测婚期，先生说，月夕日最为合适了，宜嫁娶，也不与天极宗招收弟子时间重叠，您的好友们到时定有时间来。”

“主要是……”莫清薇弱弱道，“还有半年呢。”

原以为只要两情相悦，成亲是就近的事情了，没想到还有半年时间。

她真的是，一分一秒都等不及了！

梅初见状，又去问了一番，回来说：“七月初七，乞巧节，不能再早了。”

晚间，莫清薇回去与姬问意商议后，表示同意。

她倒在草坪上，双手枕着头看星星，今日没有月亮，万里银河皆是明星。

“时间过得真快啊。”

莫清薇收回手，望向一旁仰头看着天空的姬问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喃喃道，“感觉太不真实了。”

不真实到她心里，沉甸甸的，总有一种不会这么容易的就达成心愿的错觉。

姬问意听到她说话，侧头看了过来，眼底水光粼粼，瞳仁比夜更黑，更深沉，仿佛要把人淹没进去，深深的溺毙在其中。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轻声说。

莫清薇笑了下：“后悔什么？”

她抓住姬问意的手，十指交叉相扣，用了点力道，一把将人带过来，捞进怀里，四目相对。

“我从不后悔。”

“除非……”

姬问意下意识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莫清薇自上而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笑吟吟道，“不然我真的可能会生气的，我要是生气了。”

她收回手，夸张的做了个鬼脸：“我超凶！怎么都哄不好的！”

那时莫清薇天真的以为以她两人数次同生共死，情比金坚的感情。

肯定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没想到后来真的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