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随月生

“随月生？”

维林上下打量着对方道“家住在哪里？唐人街？”

随月生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言语，眼中带着对于未来的茫然无措。

维林瞬间明了，换了个方式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美国的？”

“十四天前。”

“十四天前来的美国，和家人一起来的？”

“只有我和堂哥一起来的，族中家道中落，国内军阀遍地，族老希望换一个环境重振家族，于是便凑足钱财，让我和堂哥来到美国发展，等站稳脚跟后接他们过来。”随月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情况告知。

毕竟他现在实在惶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陌生的环境遇到能够说汉话的人，哪怕是一个外国人，也会让他心生亲近。

“你堂哥呢？”

随月生看向收债室的方向“堂哥他赌博输掉了所有钱财，但他不甘心，向赌场借了钱希望翻本，但是越输越多，还不起钱后被抓起来折磨死了。”

“你没赌？”

“没有！”

“赌狗不得好死。”维林言简意赅，随后侧头询问阿杰夫，阿杰夫告知收债室内确实有一个被折磨死的黄种人，但是对方脑袋上没长辫子。

于是维林扭头看向随月生道“据我所知，清政府与1912年灭亡，孙中山下令剪掉长辫，现在是1920年，这都八年了，你怎么没剪辫子？”

随月生老老实实道“我的父亲是光绪三十一年的举人，他不愿意相信清政府灭亡，他认为清政府会重新执掌江山，留着辫子就有可能轮得到他做官，振兴家族。”

“原来是这样？”维林恍然“但是他不剪辫子是想做官重振家族，你不剪辫子是为什么？”

随月生语气中略带些骄傲道“我是光绪三十三年的秀才，我爹不让我剪辫子，让我听他的！他说我也能做官。”

“还他妈的是书香门第！”维林高看他一眼，继续道“但这里是美国，你爹说的话在这里不作数，现在听我的。”

说着，拿过保罗手中的刀，在艾伦衣服上擦了擦刀刃上的血渍递给随月生道“现在你在美国没有认识的人了，也不会有人帮你。

但我愿意帮你，因为你识字，这一点对我以后会有帮助。

至于唐人街这个地方，我劝你不要去，你这种人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在海外永远不要相信自己人，因为下黑手的从来都是你心里认为的‘自己人’，他们会令你放松心里戒备。

现在我给你一个效忠于我的机会，剪掉你的长辫子，你这辫子我不喜欢，而且我不希望见到虱子。

当然，你也可以不剪，但我会杀掉你，你自己选择。”

阿杰夫几人虽然不知道维林这半天说了什么，但是他们都能看出来维林在向这个黄种人释放善意。

“维林会说唐人的语言？”杰克·杜马斯大为诧异。

“维林小时候有一个唐人保姆，那个时候我的父母每天都很忙碌，顾不得照看维林，只好请一位唐人保姆照看，因为在美国，雇佣一名唐人的酬劳是最低的。

好处是有唐人保姆的照料，维林掌握了一门语言，坏处是没有父母的看顾，维林的性格变得内向。”

维林听到了保罗的话，没有作声，自己能说一口清朝官话肯定是有原因的。毕竟意大利的语言会改变舌头的发音技巧，如果没有唐人保姆的语言教导，自己说出来的汉语大概率也是含糊不清，让人听不懂的。

“但现在维林看起来并不内向，甚至有些凶残。”杰克·杜马斯耸肩道。

格林斜睨着瞪了自己弟弟一眼，凑在他耳旁仅用对方一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性情大变，甚至比维林还凶残，所以弟弟，闭上你的嘴，你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展现你的求知欲。”

杰克挠挠头，往后退了几步。

随月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手中匕首，一方面是父亲的命令，另一方面关乎着自己的生命。不听父亲的是不孝，但是不剪辫子又得死。

维林摇头叹息，内核同为华人的他当然知晓随月生在犹豫什么，无非关于孝道，这就是封建糟粕的荼毒，只能说被儒家思想禁锢的死死的。

但是维林真的需要随月生帮他做事，他需要随月生做他的会计。美国的税务局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是维林用繁琐的汉字加上文言文的话，税务局要如何应对呢？

“很难选择吗？跟随我能让你重振家族。”维林添一把火道“到时候，面对能够重振家族的你，你的父亲敢说你半分不是，都会让族老用拐棍敲打脑袋。”

随月生抬头看一眼面前的少年人，咬了咬牙，抓住辫子的发根，用匕首用力划过！

“很明智的选择。”维林轻轻鼓掌，但并未向众人介绍，首先这群人虽然跟他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但按照西方人的思维来说，他们只是雇佣关系，并不是他的手下。

维林真正名义上一的手下现在只有三个，保罗·帕索里尼，阿杰夫·可列什科夫和随月生。

但是维林觉得另外三人差不多快要被他征服了。因为自己真的能让他们赚到钱！

意大利的黑帮和华国的黑帮不同，华国的黑帮讲究一个辈分，然后是带领手下赚钱。而意大利黑帮刚好反过来，只要你能带他们赚钱，他们就会效忠你。

艾伦的哀嚎声愈发微弱了，维林低头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道“格林，去将收债室里的两个黑人杀掉，查看那个黄种人死透了没有，没死透让他去死，赌狗不配活着，即便死透了，也要补一刀，小心行事，别苦了兄弟们。”

“他呢？”格林将目光瞥向呆滞着将辫子抱在怀中的随月生。

“他已经效忠我了！”维林道。

格林·杜马斯点点头，忽地认真道“先生，我们兄弟俩希望为你做事！”

“这是我的荣幸！”维林轻笑着开口“你绝对不会后悔你的选择。”

托尔·威尔逊也急忙开口“先生，你的智慧与行动已经征服我了，我认为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亲爱的兄弟。”维林冲他点点头，随即，维林紧接着道“每个人都要去补一刀，不管对方死没死。

阿杰夫将汽油倒出来吧，不要将场地留给爱尔兰帮，我希望赌场的大火能够成为圣诞夜中广大市民餐桌上的谈资。

去做事吧！”

“好的BOSS！”

艾伦伤口处的血液逐渐凝固，保罗看向维林道“杀了他？还是带走继续折磨！”

“我不希望我的哥哥因为仇恨而变成一个变态。”

保罗·帕索里尼耸耸肩道“我不会成为一个变态的，我现在心头的阴霾已经少了许多，父亲知道的话肯定愿意为我们骄傲。

那么就让我杀掉他吧！”

“不，这件事交给我们的新同伴！”维林看向将长辫收好的随月生，指着艾伦开口道“月生，用你手中的刀给他的脖子开个口子吧，这是你加入我们的入会仪式。”

一听说要让他杀人，随月生心里便直打怵。

“来吧，不要犹豫。”维林攥住他握刀的手，慢慢的往前推，刀刃慢慢的刺入艾伦的脖颈，让本就昏迷的艾伦身体不由得抽搐。

等刀刃贯穿脖颈后，维林才松开手笑道“将刀拔出来吧。”

说着，维林拍了拍随月生的肩膀“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以后这种事情还有很多。如果你想要振兴家族，你就要听我的。

想从美国立足，从来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即便是你从家乡带来的财货不被你那赌狗堂哥输掉，也会被街头的小混混抢劫，甚至连最为低等的黑人都敢冲着你呲牙，原因在于你的肤色。

即便是我，美国国籍的意大利人，也不是说可以通过正当手段实现阶级跨越的，但是杀人可以，杀人能让你轻松积累原始资本，到时候你有钱有人，还怕家族得不到振兴吗？在资本主义社会，有钱你就拥有一切！”

维林的话确实触动了随月生，于是他紧咬着牙关，狠狠的将手中刀刃从艾伦脖子里拔了出来，但因为血液流淌的太多，所以并没有血液喷溅出来。

维林举起随月生握住匕首的胳膊，说道“他叫随月生，华国人，从今以后就是我们的兄弟！你们可以叫他随，或者月生！”

保罗距离对方最近，率先回应“保罗·帕索里尼，是维林的哥哥，很高兴你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随月生听不懂，不知所措的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维林只好帮他翻译，并告诫他要尽快掌握英语，不需要会写，但要会说。其余几人也纷纷自我介绍，态度不错。

其实准确的来说，二十世纪年代初的美国人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美国人，这个时候的美国人并没有很严重的种族歧视，尤其是对于意大利人来说，他们不歧视任何种族，他们的目标只有钱。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的种族歧视才变得严重起来。

阿杰夫将汽油空桶丢到地上笑道“BOSS，由我来点火怎么样？”

“当然可以！”维林应允，然后接过杰克·杜马斯递过来的箱子和包裹，

“老板，箱子里面装着钱，应该是妓院送来的，箱子上面还留有紫色的指甲油。包裹里是赌场内能找到的所有的钱和金条，都在这里了。”

“辛苦你了！”维林颠了颠重量，丢给依旧显得局促的随月生，他一个清朝末期的秀才，还是很听话的那种，突然沦落到异国他乡被强迫着杀人，怎么着也会局促不安，这个时候就得给他找些活干，让他转移注意力。

“你堂哥的尸体要带走吗？”

随月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带了，他这种人没法进祖坟的。”

“OK，我们走，离开这！”维林知会一身，转身离去。

阿杰夫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口，等人全部走光之后，屈指一弹，燃烧的烟蒂掉在淋满汽油的艾伦身上，转身快跑着跟上众人。

维林搭着随月生的肩膀走在最前头，后面的几人嘻嘻哈哈的说着笑，就连保罗也跟着附和几句，众人身后的火光冲天，但没有一个人回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