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回过头。
庄翎望着地上碎成几片的碟子,看向梁氏扬唇一笑:“大夫人,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梁氏回话,庄行柔便丢开手里的六角盘,伴着一道尖锐声响,青瓷盘瞬间四分五裂。
庄行柔上下打量着庄翎。
上次见面还是在京师郊外的外庄,这个庶女当时穿着一身浆洗到发白并沾着血的布衣。
浑身都是一股农妇的闷臭汗味,恶心得很,就是她带去的婢女也比庄翎穿得体面。
可庄翎分明都穿得那样破烂了,面容却是依旧耀如春华,容貌比庄行柔这个嫡女还要贵气几分!
她一想到庄翎将要靠着这张面皮去勾引摄政王,说不准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当真会得到宠爱。
所以她攥着钗子想划破庄翎的脸,谁成想这庶女居然跳了河,溅了她满身水!
回府后她便差人将那套衣裳给扔了。
可庄翎眼下所穿的可不就是她那日扔掉的那套吗?
竟然穿着她的衣裳回门,看来摄政王也没有因为庄翎的脸就重视她嘛。
庄行柔觉着有些好笑,她走到庄翎眼前,伸手捻了捻珐蓝衣裙,不屑地嘁了一声:“这是我的衣裳。”
许是为抚平方才被庄珩打了巴掌的怨气,也许是她本就傲气。
庄行柔转身端起一杯茶泼到庄翎身上,“即便是我不要的,你一个庶女,又怎配穿我的衣裳?”
“二、二小姐!您怎么能这样对王妃娘娘…”彼云怕庄行柔要动手,见此冲到庄翎身前去挡着。
“王妃娘娘?”庄行柔白了一眼,紧盯着庄翎,“这是我不要的王妃之位,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有我让出来,就一个庶女也配嫁给摄政王?”
“况且摄政王是我不嫁的,衣裳也是我不要的,你就这么喜欢我弃之不要的东西啊?”
庄翎深吸一口气,嘴里吐出两字:“抱歉。”
庄行柔轻笑,庶女就是庶女,几句话就能让她道歉,果然卑贱。
却不想正在她得意之际,一盅酒水倏地扑到了她脸上!
“啊…!”
庄行柔炸了,目瞪口呆地死死盯着身前手执酒盅的庄翎,她怒道:“庄翎!你疯了!”
庄翎没疯,反而淡定得很。
都说抱歉了,生气就是你的不对咯。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失口乱言,摄政王是皇亲国戚,是陛下皇叔,身份何等尊贵?”
庄翎娇甜的长相因表情的冷漠平添出不怒自威。
“庄家要与摄政王成婚之人一直定的都是我庄翎,何来你嫁或不嫁?”
庄行柔实在憋不住噗笑,“什么定的是你,分明是…”
“怎么?难不成这桩婚事另有隐情?”就知她会上当,庄翎逼问。
宫中的姑姑们此刻就在她身后站着,在场的又有谁敢不要命地说庄翎是代替庄行柔嫁给褚烨的?
不怕抄家灭族?
庄行柔也不是傻子,在庄翎的话音中和众人表情下自然听出了暗意。
但她从未这样狼狈!
她抵不了庄翎的问,只能恼羞成怒地吼:“你仗着谁的势利,这般不自量…”
然而一个“力”字还未说完便被庄翎身前突然出现的黑影给阻了。
紧随而来的是更为重力的一道巴掌,直将庄行柔扇倒在地。
动作迅速且太过突然,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梁氏首冲过去抱住地上的庄行柔,抬头震惊:“夫君…”
庄行柔难以置信地缩在梁氏怀里抬起头,委屈地喊了声:“父亲?你怎么舍得打柔儿?”
她在府上受尽优待,父母亲更是重话连都没说过,什么事都顺着她宠着她。
可现在父亲竟然打她…
庄翎一瞧从正堂外走进来的禾嫤便知,她这是去告知庄何飞关乎这正堂发生的事了。
庄何飞爱面子,现在脸上一黑到底,哪里有白的地儿?
方才禾嫤寻他说了一句“管好女儿,尊重王妃”就足给他下了脸子。
他急忙赶过来又亲耳听到庄行柔的刻薄!
他自认将女儿教养得很好,教成了京城的大家闺秀,女子八雅、针黹女红那是样样精通。
可现在她却口轻舌薄,叫他怎能不气!
庄何飞指着庄行柔瞋目切齿:“你在放肆什么?这是王妃,摄政王的王妃!岂容你在这儿又是泼水又是嘲讽的?”
“一件衣裳容你得瑟什么!”
“还有你!”庄何飞又指向梁氏,“怎么准备的?旧衣裳也给王妃穿?”
不仅给了庄翎旧衣裳,还给她备了红嫁衣!
“我…许是箱子拿错了…”梁氏故作恍然大悟,一连歉意地看着庄翎。
庄何飞指责完旁人便隐着怒火对庄翎作揖道:“王妃恕罪。”
他对庄翎说着恕罪,眼睛却是看向禾嫤的。
庄翎则平和道:“国公爷想让我恕罪…就为翎儿过个生辰吧。”
她在回京的马车上听彼云提起过,庄翎与庄行柔、庄珩这对龙凤胎是同一天所生。
她失身惨死那日便是来国公府赴宴的。
庄翎笑道:“便在三日后,国公爷为翎儿重办一场生辰宴可好?”
“可三日后就是十六,是珩儿和卿月拜堂成亲啊…”梁氏支吾。
庄何飞连忙瞪过去,对庄翎亲切道:“好好好,就定在三日后,正好那日你长姐和你陆姐夫会从陆家老宅回京。”
梁氏也没法子,谁让她是贤妻良母,一要顾及着主君,二要考虑儿女。
眼下局面她也只好说:“那快收拾干净,一家人坐下来吃顿饭吧,厨里煲了鲈鱼汤可新鲜着,付嬷嬷快去拿。”
啊…鲈鱼汤…
彼云在后头扯了扯庄翎的衣袖,摇着头表情凝重。
庄翎回过头看她一眼正想开口,梁氏扶起庄行柔又顺手拉过庄翎道:“行柔,快给你妹妹道个歉。”
“我道歉??”
她一天之内被兄长和父亲打了两巴掌,被庶妹泼了满脸酒…现在还要她给这低贱的庶女道歉?!
想得美!!
庄行柔气得推开梁氏,珠泪滚滚,跺着脚就从后头冲了出去,“他们都变了,不疼柔儿了!”
“唉,孩子年纪小又被我们宠溺惯了,让姑姑见笑。”庄何飞拱手对禾嫤赔笑。
禾嫤不动神色:“国公说的哪里话,贵胄自是该宠溺着的,奴婢相信国公也是会一视同仁的。”
一视同仁…这简直是映射!
庄何飞咂了咂嘴继续赔笑。
梁氏则上来搀着庄翎,“翎儿,母亲带你去换件衣裳,咱们再坐下来喝些鲈鱼汤暖暖身子可好?”
经历生死,她岂会再喝国公府内的东西?
便是看一眼都嫌脏。
庄翎拂开梁氏的手,“不必了,我吃鱼肉会浑身发痒,瘾疹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