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说得很轻,像是羽毛落地,勾动着褚烨的心。
他自认不为色所惑。但听到这句后,心底居然颤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平常,庄家人有什么资格上他的榻?
褚烨狠狠捏住她的手,转过身道:“庄翎,自你嫁入王府起便主动为棋,一个在贫瘠外庄生存了整整十五年还不识字的你,却懂得步步为营。”
“本王是该夸你天生聪慧,还是该夸你装得一壶好茶,矫情饰诈?”
“你入王府进温池,见本王之状欲擒故纵,翌日便褪衣勾引。”
“谢绡借规矩压你,你借择庄家眼线故意用梨花酥激她,将火引到她身上,也借本王压她一头。”
“本王好心好意给你令牌,让你去摘香阁挑衣,你却借此私联颜家二女,意图打听苏曲水。”
“你一步步走来不就是想将接近过本王的女人全都除干净吗?”
褚烨唇角牵起一片冷笑,“你的身子即便是脱得精光,本王也没有半分兴趣,更不屑多看一眼。”
“……”该说你什么好。
见庄翎没有反应,他的手越捏越紧。
庄翎的五指指骨快要断裂,她咬牙忍着疼痛,丝毫不顾他的话仅用一只手拉开里衣。
肩头那道绯红咬痕露在他视线中,伴随里衣落下只剩亵衣,她满手臂的新旧鞭痕也示在褚烨眼前。
褚烨眉眼闪动,微微拧眉,狠话再说不出口。
一个年仅二十的姑娘…身上怎会有这么多伤疤?
庄翎知道现在不是献身的最好时机,一是褚烨对她没动心,二则他有个牢记于心的白月光。
她依稀记得当年在岭南,褚烨崴脚带她躲进山洞时,二人快饿得活不下去了,彼此说了好多遗言。
他说:“阿娘总说我见识浅薄,但我见了人间最美的月,但明月有亲不可掇。”
便是不通文墨的都能听出褚烨那是在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和别人定了亲的姑娘。
这般的皎白月光烙在心底自然不会快速接受旁人。
所以此时她不可主动献身,但可卖惨,她不再佯装可怜,而是昂首大胆地挺直脊背。
那一道道鞭伤就像是划在白月中的笔笔朱砂墨。
“王爷既说庄翎矫情饰诈,那我便褫其华衮,以示本相,庄翎居外庄十五年整,这些鞭伤也就跟了我十五年。”
“外庄没有金创药,我的鞭伤都是简单敷上一层止血草所以伤口多年未愈,而这些伤都是那些嬷嬷打的,王爷自可去查。”
她说得真情实意,眼睛水汪汪地直直望着他。
还故作坚强地吸着鼻子不允眼泪掉下来,可一句句都带着微微的哭腔。
褚烨再是无情,但从没为难过女人,见庄翎这样难免心中触动。
“庄翎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欺我的嬷嬷,我送她们入狱,以庶女身份辱我、推我入温池扰王爷清净、以教规矩为由就烫伤我的谢绡,我自也不想忍让半分。”
她说出这话后褚烨这才发觉误会,他自认为她“以身犯险”,竟是谢绡推她入局…
庄翎看他的眸,“我知王爷对庄家有怨怼,所以庄翎卖力讨好只为好好活着,王爷面如冠玉,我倾慕您又有何错?”
面如冠玉…?
庄翎无意间夸起他的容颜,褚烨稍是愣住,脸上乍起一抹红晕。
她觉得情绪够了,接着道:“我是您的棋也是您的妻啊…除了想与王爷互通心意外,旁的绝不敢妄想!”
“能嫁给王爷,是庄翎此生最大的幸事…”庄翎眼下润红一片,一滴温热泪滴在褚烨手指缝中。
他手指微动,从她手上松开。
“你…”褚烨眨着眼别开她的注视,只伸手胡乱擦开她眼角的泪花,“不许哭。”
他眼皮都没抬,只看她手臂上的鞭伤,“是本王误会你了,抱歉…”
褚烨居然跟她说抱歉!
抱歉?!
他果然吃这一套!
“还有,王府不缺名贵药材,你自去医舍叫太医取药,这两日就待在王府养好身子。”
“好…庄翎定会乖乖待在王府,绝不乱跑。”庄翎抬睑感激。
褚烨这个人心软起来竟是这个模样…早知如此她死前就该在奉阁狂洒几把泪,而后死赖着不走。
或许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惨?
而后她摇头,褚烨是为了守住秘密才杀了她,即便她再怎么赖着,他又怎会留她性命?
不过是从死在外面改到死在奉阁罢了…
褚烨见她面色苍白,提醒她道:“刚刚的药出去重新喝。”
庄翎一时心凉!
她回过神可怜巴巴:“王爷…那药实在是太苦了,妾的身子没什么毛病,只是方才跪久了,起身时有些发昏。”
褚烨皱了眉,瞥她一眼,“跪一会儿就吐血,身子这么弱不喝药怎能好?往后不用跪了,但药必须喝。”
“我不想养着个病秧子,以免过给本王病气。”
得,原来是怕自己染病。
庄翎没话说了,捡起地上的衣袍罩上手臂。
那只被褚烨握过的手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抬起一看才见手红了。
褚烨已转过身在穿外袍,庄翎在后看着,见他换好墨青色莲花纹广袖交领外袍后,戳了戳他的背。
他转身对上她湿漉漉的眼,庄翎问:“王爷帮妾穿一下可以吗?”
说完还把发红的手亮在他眼前甩了甩。
褚烨绾着袖口拿起她耷拉在背上的右袖角,拢上她的手臂重新穿上,两手绕着系带系在她腰间。
她的衣裳芬芳馥郁,褚烨穿好后推她出门去。
“多谢王爷。”呼呼的风灌在她脖子底下。
门关了,又开了。
是褚烨甩了一件狐裘出来,庄翎刚好捧住,毛绒绒的裘衣穿在身上暖和多了。
她从温池离开,迎上了彼云。
端着药碗的彼云!
她快步走上来,“王妃!快,快将这药喝了,刚刚重新熬好的,奴婢吹了吹还温热着,喝下去正好!”
我这!庄翎眼神幽怨,此时的彼云就像个魔鬼,她连连摆手,“太苦了,我不想喝。”
“良药才苦口呀王妃,这话可是您自己说过的,往日您在外庄得不到一口药喝,好不容易能得一碗,喝着苦的也觉着是甜的呢!”
彼云伸着碗挨到她嘴前。
庄翎尬笑着,趁彼云没注意赶紧提起裙摆朝她身侧跑开。
“王妃!再不喝就凉了呀!”
凉了正好!
许是在岭南躲追兵躲惯了,庄翎与彼云迅速拉开距离。
她躲着跑到拐角处的育花房外,正要跑开时只听里头有瓷瓶落地而碎的声音,还有人声,
“庄翎就是个妖精,奴婢分明听着王爷将她禁足,谁料她又是吐血又是晕倒,还被王爷带进温池房到现在都没出来!”
“谢姑姑也莫气,等老王妃回京后您一定能成为王爷侧妃…到时秋圆还要依仗于您呐。”
“侧妃之位那是自然,就是被庄家那庶女压一头,我怎么都不甘心,必叫那贱人死了才好。”
花房门“吱嘎”一响,庄翎冷目见谢绡和秋圆在内,她甜甜一笑,“谢姑姑,关起门来议论旁人怎么不小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