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算“好婚事”?
放在上辈子,明遥应该会说……她还没满十八周岁,更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根本没考虑过这些啊!
从高考结束,她就决定好了不会在大学里谈恋爱。她只想以无敌的绩点结束每个学期,多多实习、丰富简历,到大三再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考研、出国还是直接工作。
但才过完大学第一个学期,她就猝死了。
那就没得选了。
而对这辈子的她来说,温家可以称得上是“好婚事”。
首先,两家知根知底,不是盲婚哑嫁,这都不必细说。
其次,理国公府仍属“钟鸣鼎食”,生活水平与纪家相差无几,她成婚过去,不会因适应新生活有太多不便。温家的钱虽没多到花不完,但也不会用她的嫁妆填窟窿。
再次呢,温从阳虽然不学无术,胸无大志,但他对国朝律法甚为尊敬,人也有基本的良知,不会作奸犯科,欺压百姓。且不在官场实位,因朝廷政治受到牵连的可能就大大降低了——在这时代能富贵平安一生多不容易!
做了十多年表兄妹,她和温从阳谁都没劝过对方“上进”,应该也算一种默契?
她以后还是不会对他有过多期待。只要他也不要求她像太太一样,做一个八面玲珑、家内府外事事周到的完美夫人,那日子应该也不比在家差多少。
至于婆媳关系……
看在太太面上,何夫人总不会太过为难她。
起码相比于徐老夫人,何夫人简直能算完美婆婆!
温家又是嫡母的娘家。太太早就打算嫁一个庶女回去,这婚事并非仓促议成,而是筹划多年。
所以,在嫡母眼里,对她来说,比温从阳还好的亲事,能是谁家?
不、不对,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叫我嫁表哥了?”纪明遥大感不解,“太太,出什么事了?”
见明遥眼中只有惊诧,并无伤心不舍,温夫人心里才有了八分底。
她忙笑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要对明遥提起亲女儿的梦,她仍觉羞惭难言,又实不能不说,只能忍着脸热,把纪明达的梦境和徐老夫人的说法大概讲明。
明明亲闺女梦见不好,却和明遥说是“更好的”?
“依我的话,无稽梦魇,哪里当得真?”温夫人低着头,“可我劝了两日,老太太就是不肯改主意,实是没了办法。明达她毕竟有此一梦,与崔珏婚姻不顺,明遥,你若也忌讳,只管和我实说,我绝不强你嫁他。”
纪明遥听得有些呆。
这,上辈子她也看过几本言情网文。“因婚前噩梦与庶妹换亲事”这种事,竟然在现实里也会发生吗?
不过,和在她身上发生的穿越重生相比,似乎又没有那么离奇。
但纪明达的话里还有很多空白之处——
没纠结太长时间,纪明遥便以疑问的方式,向温夫人指明:“太太,大姐姐是只梦见了和崔翰林的婚后吗?既是梦见将来……不知大姐姐可与太太说过,我与表哥,今后如何?”
温夫人的手控制不住地一抖。
合情合理的一句询问,听在她耳中却有如雷鸣。
她突然想明白了一直所疑惑的,也或许是她欺瞒自己没有深想的:
明达为什么分明瞧不上从阳,还非要嫁他?
她就知道,怎么可能是因为高僧批命。
只能是因为,明达也梦见了明遥的婚后,从阳必然有所机遇,功成名就……让明达……嫉妒了吧……
温夫人背过身,无声掩泣。
她怎么把女儿养成了这样!
是不是当年她就不该妥协把明达送去?
若没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明达的性情一定与现今有些不同……
纪明遥知道嫡母是在为什么哭泣。
她也知晓了答案:
纪明达并没对嫡母说过,她与温从阳的未来是什么样。
又想了想,纪明遥觉得不知道也好。
太太即便知道,应也不会再告诉她更多。何必自寻没趣、自找烦恼。而哪怕最后婚事没换,她还是会和温从阳成婚,她知道什么也只会成为她的枷锁。
还是就这样一无所知迎接人生的下一步吧!
深呼吸后,纪明遥从身后抱住了温夫人。——这是她第一次敢于主动对嫡母如此亲密。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与温夫人互相依偎着。
嫡母为亲女儿伤心,她没有立场劝。但她更不后悔戳破纪明达的私心。她必须要将她可能“失去”的对嫡母挑明。
她问心无愧。
……
这日晚上,直到三更将过,纪明遥方与温夫人睡下。
虽然很久没和别人同床睡过了,纪明遥依旧睡得很好。清晨被叫起来时,她脑袋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一点。
她摸索着伸手,由丫鬟往她身上套衣服,努力张口:“什么时辰了?太太呢?”
“卯初一刻!太太已经起了,今日免了众位姑娘爷们的请安,正在东屋等姑娘吃早饭呢。”碧月忙说。
纪明遥全程闭着眼睛完成了穿衣梳洗,是以没能看到碧月忧心的神情。
半梦半醒走到东间,望见她第一眼,温夫人就绷不住笑出了声:“是我的不是,再也不叫你熬夜了!”
“太太。”纪明遥行礼,晃晃悠悠坐在温夫人身边,“早饭吃什么?”
“昨儿吃了酒,早饭就清淡些罢。”温夫人给她喂茶喝。
半碗茶下肚,纪明遥总算醒了神。
算算昨晚一两点才睡下,五点十五就起了,四五个小时她真的睡不够……
放下茶杯羹匙,拨了拨她额前碎发,温夫人感叹道:“你还真是心宽。”
都要定亲了,一日之间换了亲事,一觉起来,竟还和平常一样。就是眼圈发红,一看就没睡够。
温夫人让再泡菊花茶来,又让吩咐厨房,送来的早饭里银耳羹要多放枸杞红枣,再快炒一个菠菜,明目。
纪明遥安然享受着嫡母的照顾,笑道:“有太太在,我也没什么好愁的。”
被换亲事是很突然,可崔珏是什么人!他是太太打着灯笼满京里寻了好几年,才给纪明达寻到的绝佳夫婿人选,不谈与她合不合适,只看条件,被换给她,怎么说呢……有点像天上掉馅饼了。
——既来之,则安之。
看温夫人眼下仍有红肿,纪明遥要了两个煮鸡蛋,剥壳在温夫人脸上按摩半刻,果然红肿消了大半。
两人挨得近,温夫人便又低声和她说了几句安排:“我已吩咐过各门上,今日安庆堂要派人出去办事,一律过来先回我才许放行,从早饭便会陆续有四五个太医到安庆堂看诊,一个时辰一位,直到咱们的事完。还是按昨晚说好的,你今日不用出面,等我的消息就好。”
在明遥面前,温夫人忍住了一声叹息。
崔珏虽然年轻,但其心智幽深与胸中丘壑,连她都看不分明。对崔珏是否会同意换人成婚,她当然并无全然的把握,但她一定要尽力试一试。既是为明遥,也是为她自己。
她希望自己还能算一个合格的母亲,不会再辜负明遥。
“便是崔翰林不愿意,难道太太就寻不着别的好人给我吗?”纪明遥笑,“我正好还多在家里陪太太几年!”
“你这孩子,别说傻话,什么多几年?”温夫人忙道,“好人难寻,遇见一个不容易,女大当嫁,你年岁又到了,真把你耽误成老姑娘怎么好?”
纪明遥忍着没有反驳太太。
她才十五,七月才及笄!就算再过五年也才二十,怎么就成“老姑娘”了哇!!
早饭简单,两人便不挪到堂屋,就在东间临窗榻小炕桌上用。
清粥淡菜才吃了一半,安庆堂来人传话:“老太太请太太过去,有话要问。”
温夫人放下筷子,并没看来人一眼,只擦了擦唇角,淡淡道:“今日事忙,着实腾不出空,我不能过去了,请老太太体谅。老太太真有急事,请到衙门去请老爷回来商议吧。”
太太竟不听老太太的传唤!
安庆堂的婆子惊得险些儿忘了答话。
别说太太这话太不客气,她原样回给老太太,只怕要惹祸上身,就是没把太太请去这一桩,也足够她受一顿骂了!
“太太——”那婆子还想再求一求。
“曾壶家的,你也是服侍几十年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轻重?”温夫人轻轻看了她一眼。
曾壶家的膝上一软,差点跪下。
“还不快去?”温夫人依旧声音平静,并没动怒。
“是、是!”曾壶家的慌忙退出去。
纪明遥啃着馒头,崇拜地看着温夫人。
温夫人便不禁想笑,说:“左右都要不顺她的意了,这一点小事,又怕什么?”
屋外,素月拉住曾壶家的,笑吟吟说了几句话。
……
袖着素月姑娘给的二两银子,曾壶家的给自己鼓了一路的劲儿,到老太太面前,把太太的话几乎原样回了。
徐老夫人听完大怒,竟顾不得纪明达还在身旁,当场便甩了手上的佛珠!!
深绿的碧玉珠子滚了一地,无人敢捡。
徐老夫人喝命曾壶家的滚出去,永不许再进来服侍!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温氏会敢明着不听她的话,一时气得急了,甩开纪明达搀扶的手就要找上熙和院去,看温氏是不是要反了天!
可她还没迈出房门,又有两个婆子行到廊下。
她们并没看清屋里景象,只依平常行事,忙回道:“老太太,太太给大姑娘请的张御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