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清俊的少年看见瘦巴巴的姑娘手里提着、刀?他攥着包袱的手紧了紧。
“你找谁?”林青默默把刀往身后藏了藏。
宋彦当做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开口道:“你可是林青?林元和之女?”
林青点头:“是我。”
“林姑娘,我来退亲。”
退亲?林青眨眨眼,她定亲了?林青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林爹曾在饭桌上说把她许给了宋秀才。
当时林元和喝了酒,她娘说他爹说胡话,秀才怎么会娶农家女?他家也就比村里人日子好过点,比镇上、县城的富户可差远了。救命之恩也不能把一辈子搭进去。
她娘不信,林青也没信。之后林元和再没有说过此事,林青只当他喝醉了乱说,原来真有这事啊。眼前之人满身书卷气,大概就是他爹口中的宋秀才。
见她不说话,宋彦叫了一声:“林姑娘?”
“你是宋秀才?”林青问道。
“正是宋彦。”
林青眯了眯眼,突然有了个主意。她一把将人拽进院内,转身关门、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宋彦毫无防备被林青拽了个趔趄,心想瘦弱的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不对,为什么抓他进来?想起林青身后的刀。林家是猎户,不是土匪吧?宋彦想。
待他站定,宋彦沉下脸:“林姑娘,这是何意?”
“退亲,我不同意。”林青道,“亲事是两家长辈定的,岂能说退就退。”
宋彦皱了皱眉,显然不喜,他道:“当初我父亲与林叔只是口头约定,并未下定,严格来说你我并未有婚约,宋某出于道义才来这一趟。我与林姑娘实属没有缘分,婚事就算了吧。”
“好歹是救命之恩,说算就算了不大合适吧。”说这话林青都觉得臊得慌,她这是挟恩图报,好不要脸。
这话一出,宋彦也觉得脸热。有一年他爹宋平走山路,天黑迷路被捕兽夹夹住腿,若不是林元和经过,林平十有八九得死在山里。
后来父亲与林元和成了好友,再后来他爹几杯酒下肚便把他许了出去。若是父亲还活着,他不会离开这里,娶了林家女也无妨。父亲欠下的恩情,儿子偿还天经地义。
可是如今亲人已逝家中空空,他要投奔舅舅,此行前途未卜,又无归期,他想到两家的交情,便来告知一声,不想竟出了岔子。
被人说无情无义,宋彦也觉得脸上无光,竟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宋公子,屋里坐,咱们谈谈。”林青抬手把人往屋里请。
宋彦看看她,觉得不说清楚大概很难走了,便抬脚进了屋。林家三间屋子,进门是堂屋,平日吃饭做杂事的地方,左右两边是卧房。
堂屋没什么家具,但很干净,宋彦有些疑惑,听他爹说林家在村里算富裕,怎地连几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宋公子请坐。”林青搬来破旧凳子给宋彦。这是盖新房前的凳子,爹娘在时放在仓房登高拿东西时用。新桌椅板凳都让张氏搬走了,仅剩几个旧凳子。
“大姐,他是谁?”林冬从东屋出来,一脸警惕。
“你俩自己玩,姐有事。”林青把两个孩子推进东屋,关上门。
林青走回来给宋彦深深行了一礼,“宋公子,我有事相求。”
宋彦连忙起身错开,“姑娘不必如此,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宋某绝不推脱。”
林青把心一横,说道:“宋公子不必走,我们、成亲吧。”她都不敢去看宋彦的脸。
刘奶奶的说在理,若是大伯一家使坏,防不胜防。尤其她要出门赚钱,两个小的放在家里很不安全。若林峥有个意外,她和林冬都是女孩儿,就真成了人们眼中的“绝户”,按传统大伯可以名正言顺拿走她家房和地。
她势单力薄,一个人实在难以对付大伯一家。随便招个男人,一是她心里难以接受,二是陌生人的人品也难相信。
宋彦不一样,林爹不止一次夸他聪慧谦和人好,最重要的是宋彦是秀才。有秀才功名,别说普通农户,就是官府的小吏见了他都要客气几分,宋彦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宋彦脸色极其难看,“林姑娘,你大概没有听明白,我今日是来退亲,不是要成亲。我父亲两个月前去世,我要投奔舅舅,今后不会再回来。”
他爹也去世了?这个林青倒是很意外。
“我会补偿姑娘。”宋彦拿出钱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定银子,这是卖了房和地得的银子,“这十两银子算是给姑娘的补偿,至于亲事万万不能作数。”
林青接了银子,嗖地一下又抽出宋彦手里的钱袋子,迅速把十两银子装进去,“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不过亲事还得作数。”
宋彦:“……”他深吸一口气:“林姑娘,那是我的路资,不能全给你。”
林青搬了把破凳子坐到宋彦对面:“宋公子远走他乡,是因为家中没有亲人,无人照顾吗?若是如此,不如我们合作。”
“此话何意?”宋彦问。
林青把自己的处境与面临的问题都说了,“我需要一个男人顶门立户,但我不想与陌生人成亲,更不想跟谁过日子。我们之间协议婚姻,一年后我们和离,你既帮了我,也还了我爹对你爹的救命之恩。你要读书,我供你。”为了把人留住,林青也是豁出去。只要这个人能解她燃眉之急,她吃点苦没什么。
宋彦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林父走了他知道,没想到林母也去了,他们俩倒是同病相怜,他爹病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两月前去世,这期间他没听过林家的事。
她们姐仨固然可怜,但成亲?太过儿戏。“宋某很同情林姑娘的遭遇,但我未有成亲的打算,况且你我都在孝期,不能成亲。”
林青:“守孝本就是虚礼,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守哪门子孝?庄家户没有那么多讲究。对外可以宣称令尊临终遗言,让你成亲为宋家开枝散叶,这不就行了。”
怎么说不通呢,宋彦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也不拐弯抹角了:“林姑娘的难处与宋某没有关系,万没有为你耽搁我的道理,还请姑娘不要强人所难。”
见他态度坚决,林青泄了气,她也是疾病乱投医。宋彦不欠她的。至于恩,他爹从来就没有以恩人自居过,否则也不会与宋平成为好友。
林青把钱袋子还给他,又行一礼:“是我唐突了,我给公子道歉,还望宋公子原谅。”林青直起腰,不好意思道:“我今日就想碰碰运气,毕竟宋公子的秀才身份很好用。婚约是你爹和我爹酒后的玩笑话,算不得数,我送公子离开吧。”
其实宋彦今日不必来这一趟,但他来了,说明这个人做事周到,也有情义。林青也是看重他这一点。
宋彦有些意外,他松口气的同时,拿出十两银子放在凳子上。
林青走过去,把银子又给他装回去,“你我既无关系,我便不能收你的银子,而且路上要花用,穷家富路,你自己留着吧。”
宋彦没再坚持,背上包袱走出林家。他对林青点点头:“保重!”
“宋公子一路顺风。”林青关上门后叹口气。她还是努力赚银子吧,钱才是底气,大不了把房地一卖搬走。
宋彦走一段后慢慢停下脚步,林青坚毅的脸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如此困境她没有沮丧,而是努力为自己和弟妹寻找出路。他没见过哪个姑娘有林青这样的勇气,宋彦心生怜悯,也暗暗佩服。
父亲常说: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善有善报。当年若不是林亲救了他爹,他的处境不比现在的林青好哪里去。他别说读书科举了,连生存都很难。
推己及人,宋彦理解林青,想帮一把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宋彦踌躇不定,想一走了之,又过不去那道坎,心里堵得慌。他在林家墙外坐了半晌,眼见着日头越来越高,最后彻底耽搁了时辰。
罢了,自己助她度过难关也算仁至义尽。身为女子都不怕和离,他又有何惧?一年后他离开此地,不会有人知道他成过亲,难的还是林青,她要顶着和离的身份生活。
暂且在这里住上一年,也算报答了林父对他爹的救命之恩。打定主意后,宋彦又敲开林家的大门。
林青开门,惊讶道:“你怎么没走?”
宋彦直视着她,“一年后和离,你说话算话?”
林青先是一愣,随后大喜,不住地点头,“算数、算数,咱们写个协议,若是我反悔你去衙门告我便是。”
宋彦张了张嘴想拒绝,可又怕一年后有变故。林家没把笔墨,宋彦从自己的包里拿了笔墨纸写了文书。一式两份,俩人都按了手印,各留一份,作为日后和离的凭证。
林青眉开眼笑,把自己那一份拿在手里吹吹、甩甩,生怕墨迹未干模糊了。然后她看了一眼宋彦的包袱,除了一套文房四宝,就两件衣服。“你就这点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