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几天的功夫，十一亩多的地全都深耕了三遍，深层硬土经过耕犁反复碾压也变得松散。村里人不明白深耕细作的好处，都认为林青不会种田，白往土里扔银子。

有人干完活便来林家田边，两三个人蹲在地头，看林青甩着小细胳膊用木棍敲土块。

“这丫头也不嫌累，花了大笔银子自己又挨累，你说她图啥？”刘成仁问旁边的俩人。

赵四儿摇头，“她哪里会种，她爹娘在时都没让她下过田，他那个秀才相公估摸着跟她差不多，两个孩子啥也不懂，可惜了她家的那五亩好地了，还不如租出去。”

李老拐冲正在驾牛犁地的张德喊：“张老德！赚了不少吧，这地都犁了三回了。”他家犁一回都心疼银子。

张德白了他一眼，“活都干完了？”

“李叔，这才三回，还得犁一次呢。”林青停下来擦擦汗笑着道。

还要犁一次？这扔出去的都是银子啊，李老拐笑嘻嘻道：“青丫头，不会种你来问叔啊，省下的银子给叔打壶酒也比你扔地里强。”

“问问还能不告诉你咋地，别自己瞎弄，没有酒，鸡腿也成。”赵四儿跟着起哄，这会儿他想起林青从他大伯家拎走两只无头鸡的情景。

张德笑骂道：“我看你像鸡腿，给你个土疙瘩要不要？”

林青也不恼，脸上带着笑，“几位叔，我看你们很闲，不如过来帮侄女敲敲土？”

“那还是算了。”李老拐起身拍拍屁股，扛上镐头往村里走。赵四儿和刘成仁紧随其后。

张德低声骂了句继续赶牛，他回头问跟在牛犁后面的林青：“你咋还犁一次？三次差不多了吧，你看这土已经很松了。”

最开始张德也不理解，这几天林青跟在他身后敲硬土疙瘩，张德替她心疼不免唠叨几句，林青知道他是好心就给他讲土壤深层耕作的好处。几日下来张德虽没有完全信，但有些话他觉得似乎是那么个理儿。

“得施肥，施肥后晾晒几天还得犁一次。”林青嘴里说着，手下没停。这几日她胳膊酸痛的厉害，但是没办法，硬土块必须敲碎，不然影响植物生长。“对了，叔，你家有粪肥吗？我买。”

施肥最好是腐熟的农家肥，不然土壤肥力不够，有苗也长不好。林家既不养猪也不养牛，只能花银子从养牛养猪人家那儿买。没有投入哪里会有产出，没有化肥，就多弄点农家肥。

农家肥张德家有但不多，他家地也要用。林青就从别家买，村里不够就去外村买。这一番下来又花不少银子。地还每种呢，都花去收成的一半了。

村里人看她折腾出去的银子都心疼，哪家种地这么造银子？别说旺山村，整个曹兴镇、莱州府都没有这么干的。她那秀才相公咋不管管呢？

宋秀才两耳不闻窗外事，村里人想找他说说都看不见人。

里正都来问：“花了这些银子值不值当？”林青只说她心里有数。

把每亩地都施了一层肥，晾晒了几日，林青又让张德犁了一遍。张德如今已经麻了，反正林青给的都是现钱，只要她给得起，让他犁就犁呗，他不赚也是别人赚。

经过四遍翻犁，田里的土变得松软，林青这才满意，就等晾晒几日后播种了。

货郎就收了二斤多的种子，林青手里的种子总共不到十五斤，也就够种八亩地左右。剩下三亩多林青决定种粟，小米养人自家种着吃也是好的。

种子要做处理，不然直接种到地里坚硬的外壳很难发芽。林青把牛膝和黄芪的种子挑选后开始育种。牛膝种子浸泡在清水里，一天一夜后等果皮变软将要发芽便可播种。黄芪种子则浸泡在温水里一天一夜之后捞出放在布上催芽，等出芽后播种。

这么多地，林青一个人肯定是种不了的。她请了赵康平、钱有存、钱有良兄弟，孙季、还有隔壁的刘大，这些人都是人品好信得过的。

“帮几天忙，不用银子。”赵康平不好意思拿工钱。

“那可不行，叔要是不要，我就去别人。”林青坚持给。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最好不欠人情债，人情是要还的。

赵康平几个只好答应下来，可不能让别人挣去，一天三五十文，因为林家不供饭所以比别家多给五文，这个钱雇人种田已经很高了，撒个种子又不累。

三亩牛膝，五亩黄芪，几个男人三天就都种完了。要是种豆种粟比这还快，因为是发芽的种子，所以种的时候要小心，这才慢了些。剩下三亩多的粟就简单了，半天没用就都种上了。

别看林青家没男人干活，但她是旺山村最先种完的，这都是银子的功劳，别人家哪里舍得请人，宁愿自己多累几天。

地种完，林青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她转转酸痛的肩膀，心想这么干下去会不会变成大力水手一样的手臂？

得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林青从鸡窝里捡来两个鸡蛋，连同昨日的一共四个，林青决定晚饭做鸡蛋羹，和米饭是绝配。

集上买来的两只母鸡在她家吃了些日子的米糠，一日两个蛋，林青攒着，两天吃一次，四个人正好。

见她又拿了四个鸡蛋，林冬撇嘴：“别人家鸡蛋都拿出去卖，就你舍得吃。”

“这点鸡蛋能卖几个钱？你姐夫读书费脑子要常吃鸡蛋，你俩正在长脑子也得常吃鸡蛋，不然会变笨。”

林冬直觉她姐忽悠她，便问：“那你呢？”

林青：“我搀。”

宋彦：“……”只有她把嘴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青一耸肩，“你卖家里的，我就出去买，买回来的还更贵，你看着办。”

“你现在怎么这么气人？”林冬说不过她姐。

“谁？我吗？我哪里气人了。没有不让你卖，可也没说我不吃。”林青利落地把鸡蛋磕进碗里。

宋彦出屋活动筋骨，把姐妹俩的对话听了个正着。他每日都能听见姐俩斗嘴，他是家中独子，没有与兄弟姐妹吵架的经历，有时候觉得如林家这般也不错。

林家的房前屋后都种上了菜，嫩黄的叶子在微风下轻轻摇晃。林峥跟两只小狗在院里你追我赶，狗叫声、孩子声、厨房里两姐妹的说话声。

如果他真有这样一个家，还会想奔赴远方吗？宋彦不清楚，他抬头看了看下午的日头，热而不烈暖洋洋的很舒服。

“你可算出屋了。”林青从厨房探出头来，边搅拌鸡蛋边与院里的人说话：“你该每日都出来晒晒太阳，总闷在屋里对身体不好，瞧你脸白的。”

宋彦读书是真刻苦，从早到晚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饭上茅房几乎都在屋里读书，林青很佩服他的定力。

“姐，脸白不好吗？”林峥抱着小黑狗，仰头看宋彦，“狗蛋他姐说姐夫白很好看。”

林冬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男人脸白叫小白脸。”

宋彦：“……”

不知宋彦是不是常年在屋里的缘故，他的肤色要比一般人白。来林家这段日子，林青把家里的伙食搞上去，四个人的气色都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宋彦脸上有肉了，整个人看上去俊朗温润，但还是白，姑娘见了讨论几句很正常，也不怪狗蛋他姐。

见宋彦站在太阳下板着脸不说话，林青以为他生气了，尴尬地笑笑：“你别听他俩胡说，我听说考试要连考几天，身体若是不好怎么能熬得住，读书固然重要，好身体才是根本。”

“你说的对，是该动一动。”宋彦拿起扫帚扫院子。

林青见他听进去了也很上道，便没再管他。煮米饭、蒸蛋羹，屋后园子里的小白菜已经长到手掌高，正是鲜嫩的时候，做个咸肉炒青菜下饭又营养。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不知为何这声音让宋彦心情很好，他认真扫地，林峥跟在他身后转悠，两只小狗追着扫把捣乱，宋彦也不恼，把小黑和豆包扒拉到一边继续扫。饭做好了，宋公子的院子才扫完。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每日去田里巡视，林青就在家里识字。三字经她记得大概内容，根据记忆和书上的一字一字比较。怕出错，林青便拿着书让宋彦给念一遍。

对了做上记号，不认识的她就用拼音在一张纸上做标注，见她写奇怪的字符，宋彦猜大概是林青的特殊记忆方法，就没有多问。

知道念什么，接下来便是记忆和练习，林青不但自己学还教两个小的。林冬很认真，村里没有女孩儿读书，要不是她姐夫是秀才，她也没这个机会。林峥则性情不定，写几个字就跑出去玩。林青也没强求，林峥才五岁，正是玩的时候，能写几个字就不错了。

林青不要求量，但却很注重质，小时基础打得好，日后才能落笔不出错。她厚着脸皮让宋彦偶尔指导一下弟妹如何写字，尤其是林峥，还指望他科举呢。她对林冬和林峥要求高，对自己却毫无要求。

见她一手鸡爬的字还沾沾自喜，宋彦道：“责人以严、待己以宽，你对自己就没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