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影一剑走空,刷得又是一剑,直追下来。向俊突地跃起,双手变抓,直直抓向岳中影。岳中影见那爪势极为凌厉,呼一声带起一股劲风,宛如鹰击长空,喝道:“少林鹰爪功!”。
说着忙侧身一闪。向俊一爪走空,却正抓在自己坐骑腹上,只听“哧”得一声,生生自那马身上撕下一片皮来。
那马猛然负痛,长嘶一声,猛向前冲去,顿时扬起一阵血雾,直洒向众人。
向俊这一招极为凌厉,却被岳中影轻易避开,心中亦是暗暗吃惊,心道:“想不到双剑门下居然有如此人物?”心念未已,突见岳中影手中所握只是一柄长剑,大喝道:“你不是双剑门门下?”
岳中影一剑刺出,笑道:“那便如何。”
向俊不怒反笑,伸手来抓岳中影长剑,喝道:“好得很,看来雅王殿下说得不错,南诏人果有不轨之图。”
岳中影见向俊左手已抓近自己全身,便忽得一抖,那剑陡然间一弯,剑尖已经跳出向俊爪势,斜斜向向,直刺向俊小腹。
向俊冷哼一声,竟不闪避,顺着剑势直抓下去。却不料岳中影剑尖只是一弯而已,向俊倏一变招,岳中影内力一震,那剑身已经笔直,指向向俊前胸。
这一招变化极快,剑势凌厉至极,向俊万万没料到岳中影变招如此匪夷所思,大骇之下,急仰天躺倒。危急之下,也顾不得面子,贴着地面打个滚。待要跃起,忽觉一阵凉风袭来,心知不妙,双手撑地,横身滑开数尺。
岳中影一招先机,不再容情,剑招源源而出,一柄长剑幻出千万道剑光,围成一道光圈,将向俊裹在其中。
向俊鹰爪功空自厉害,却一招也使不出来,只奋力将周身护住。惊怒之下,呼喝连连,却始终脱不出岳中影剑幕。
南思昭素不会武,于这胜负自然看不清岳,只是听到向俊呼喝声中的惊恐之意,一声甚于一声,脸上便露出不忍之色,而格罗仁诸人却越瞧越觉得心惊,尤其是向俊所属部众。
向俊武功之高,在雅王孟仁贽网罗的高手中是最强了,是以也最受孟仁贽的器重,三年之内,从一名幕僚直升到雅州防御使,成为孟仁贽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据说当年此人曾是横行燕赵的独行大盗,河北一带鲜有敌手。
却不料今日却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后生数招之内,逼得毫无招架之力,当真是闻所未闻。众属下本是受向俊之命拘拿双剑门弟子,此时却直瞪瞪望着自己的主将,手足无措。
转眼间,岳中影已经连攻数十招。
向俊在剑影之中,腾挪闪跃,却始终难脱岳中影剑幕。激斗间,“噗”地一声,向俊肩头被划开一道血口。
向俊一声怒吼,不顾一切扑上,手若鹰爪,将岳中影长剑抓在手中。
众人一阵惊呼,惊呼声中,岳中影突然弃却长剑,猛得跃起,右手凌空一抓,已将向俊“紫宫穴”拿住,这一招自天而降,乃是少林鹰爪功的绝招之一“搏兔式”。
向俊只觉全身一麻,软倒在地。岳中影左手探出,捞起剑柄,指在了向俊胸口。
向俊面若死灰,一道血丝自嘴角溢出。
原本如电的目光散乱无神,零落的长发同胡须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半晌,方哑声道:“这是鹰爪功的功夫,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你是少林俗家弟子么?”
岳中影淡然道:“少林武学,流传天下者甚多,阁下不是少林弟子,这鹰爪功不也学会了吗?”
向俊摇摇头,道:“可是……”
话未出口,便又顿住,想起自己此时败于对方手中,就是问,也未必能问出什么,便道:“阁下鹰爪功的功夫高出在下许多,向某认输,你待怎样?”
岳中影回首看看格罗仁,道:“格掌门可还要逗留此地?”
格罗仁道:“不必,失陷的两名弟子,自有脱身之法。南诏有难,格罗仁须马上赶回?”
岳中影尚未接口,南思昭已抢先道:“格掌门经此之事,还要为杨干贞卖命?”
格罗仁凛然道:“格某岂是为杨氏卖命?吐番入侵,纵是贩夫走卒亦当奋起抵挡,岂因君暗之故,弃父母之邦于不顾?”
南思昭听他话语中隐隐有责问之意,微微心动,随即摇摇头,道:“格掌门自可为国家出力,南某纵有此心,只可惜故国难回啊。”
格罗仁亦知南思昭所指,南思昭若回南诏,只怕会引起南诏内乱,那时更不利于抵御外侮,当下道:“既然如此,格某不便强求,殿下珍重吧。”
说着,回头对向俊道:“向将军,既然贵主绝意背盟,今日之事,格某也只好上禀吾主。”
孟仁贽背盟之说,其实并无此事,只不过向俊私自揣摩孟仁贽之意而已,此时听格罗仁这般说,倒也并不辨解,好在今日吃了败仗,正好回去挑拨一番,这背盟之事,虽假也真了,想到此,向俊便道:“随便你怎么说了,区区一隅小邦,值得我们王爷费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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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罗仁心中大怒,但心想向俊乃岳中影所擒,自己不便处置,便向岳中影道:“岳少侠,向俊如何处置,您决定吧?”
岳中影点点头,手中长剑微一扬,向向俊道:“向将军,让你的属下下马?”
向俊暗自沉吟,知道今日若不听从,只怕难以活命,当下便令众属下下马。
岳中影向格罗仁道:“格掌门,请上马。”
格罗仁点点头,便令众弟子上马。然后向岳中影道:“今日若无岳少侠相助,格某势难生还故里,此恩此德,若他日有缘,定当厚报。告辞。”
说着,令众弟子留下两匹马,带了其余马匹,同众弟子一同南行。
岳中影向南思昭道:“南先生,咱们也走吧。”
南思昭点点头,跨蹬上马。岳中影长剑一收,跃上另一匹马,同南思昭一道并辔东去。
向俊站起身来,恶狠狠地道:“传令黑骑十三卫,立即到成都候命。”他身后众属下齐躬身道:“遵命。”
向俊看着岳中影远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一股怨毒之色来。
南岳二人奔出十数里地,方始慢了下来。岳中影回望来路,知道无人追踪,便驻马道:“南先生,现在先生已经脱离险境,岳某就此告辞。”
南思昭一愣,道:“少侠意欲何往。”
岳中影四顾望望,只觉得天下虽大,但不知何处是自己容身之所,呆了半晌,方道:“世道虽乱,但岳某一人,总可找到容身之处。”
南思昭道:“南某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岳中影笑道:“先生请讲。”南思昭道:“看破世情者,大多历经世事坎坷,饱经风霜,多遭苦厄。少侠年纪轻轻,似乎不应当颓废至此。”
岳中影笑道:“先生说得是。不过,在下今年虽只二十岁,但这二十年中,却经历了两朝六代君王。若加上各地称王称帝者,只怕不下二十人。各地混战不休,百姓流离失所,世事糜烂至此,纵有济世之志,却难有用武之地呀。”
南思昭叹道:“是啊,身逢乱世,既难以经邦济世,又不能同流合污,多少英雄豪杰只能逃离世外,空老泉下。”
岳中影道:“岳某先祖,亦尝以忠贞自许。然朱氏篡唐,先祖区区书生,即不能效命疆场,以卫江山,又不能杀身成仁,以成忠烈,更不愿奴颜事敌,屈身篡逆,无奈之下,只得遁形山林。可即便如此,最终还是不容于世,为朱氏所杀。岳某自晓事以来,唯一之志,便是苦练武功,经期有复仇之日。可是,等我武功练成,朱氏却早已经被他人所杀,所谓亲自复仇,也成了一句空话。现如今,我空负一身绝艺,却知不当去何处啊。”
南思昭深有所触,亦道:“是啊,南某何尝不是。当年国破之日,南某受皇兄之命,忍辱偷生,期能江山兴复。可是,这三十年来,所谓兴复之望亦是越来越渺茫。而今,南诏内乱不断,各方势力皆以南某奇货可居。南某便想置身于世外,却也身不由已,不知何处才是容身之地?”
两人虽不同身世,然却命运相近。
岳中影初救南思昭,只是随意而为,而两人这样相互倾诉,俱感同病相怜,不知不觉间亲近了许多,也便渐将南思昭以兄长相待,言语之间便也不再拘束,他本欲独自离去,这时却多有不舍之意。
南思昭亦是同样心思,便道:“岳兄弟,距此不远,有座云光寺,主持净空方丈乃是我知交。既然咱们都无可去处,不如前去那里盘桓几日。向俊方才吃了亏,只怕未必轻易放弃。”
岳中影微一沉吟,便道:“好,佛门清静地,当可涤净心中尘埃。”南思昭笑道:“希望如此。”说着两人拔转马头,向去光寺驰去。
云光寺算不得很大,只是依山而建,倒占了个好地势。寺周围各地的达官贵人或者穷苦百姓,因为各有所需,自然各有所求,竟都不约而同的来寺中进供上香,是以寺内香火旺盛。
净空方丈得道高僧,素来不理会这些俗物,只是每日在禅房内静修佛法。此时突听到南思昭来访,便急放下佛经,出来相见。
岳中影见那净空方丈面容清瘦,一缕长须随风轻摆,若不是身着僧袍,倒更像是个读书先生,心中暗道:“这位方丈倒果然和南大哥甚相仿佛,怪不得两人交好”。
正想着,净空已经迎了上来,笑呵呵的道:“刚闻南施主身陷囹圄,正为施主安危担忧,却不料施主已经无恙,当真可喜可贺啊。”
南思昭却道:“大和尚不是已经修到无忧无怖之界了吗,怎么还能有忧虑之心啊?”
净空笑道:“佛祖尚且忧世之人多苦,何况贫僧呢。”说着便向里请,自己在前带路。
南思昭见四下香客甚多,便压低了声音,道:“大师,今日南某同这位岳少侠可是越狱而出,在大师这里暂避几日,祈望大师护佑。”
净空听了,并不回头,向身后侍从的弟子道:“法印,你去为两位施主准备两间清静点的客房,要靠近后山,然后备些斋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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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法印答应一声,转头去了。
净空此时方道:“以施主身世,断难在俗世间长久安宁,老衲多次劝施主早离尘世,可施主终究执意不听。”
南思昭道:“南某早前也是一丝俗念未了,是以犹豫。大师不是说过,断不了红尘俗念,便证不了大道吗?”
三人正自边走边说,只见一名弟子外面跑了进来,叫道:“禀方丈,刘知府来访。”
净空便止了步,向南岳二位笑道:“真是不巧,刘知府今日带了家眷前来进香。老衲虽不理俗物,可也不得不前去支应一下。两位且请稍事休息,老衲去云便来。”南思昭忙道:“大师请便。”
净空便吩咐那弟子道:“法正,请两位施主去客房休息。”那法正答应。净空便告辞而去。
南岳二人跟着法正来到客房。
南思昭见法印已经端了斋饭来,便笑道:“这一日徒劳奔命,竟不觉得饥饿,这一见到饭菜,却突然间便觉得狠饥肠饥肠辘辘了。”
岳中影笑道:“事有急缓吗。若逃命之际尚想着今日还没有吃饭,只怕这命也逃不了了。”南思昭哈哈大笑。
当下两人用过了斋饭,南思昭便到隔壁房中休息。岳中影便也各衣躺在竹榻上,闭目养神。这一日来,与人争斗,亦觉得乏困,不多时,便已经进入梦乡。
忽得耳边一阵钟声敲响,岳中影睁开眼来,却见外面夕阳已斜,已是黄昏时分。
岳中影翻身出门,来到南思昭门前,轻敲几下,里面并不人答应。岳中影推门进去,只见屋内并无南思昭。
便忙转身出来,四下寻找。却见寺内的诸僧人都慢慢走向前寺大殿中。岳中影叫过一名弟子询问,知道是净空方丈在大殿讲论佛法。
岳中影心道:“南大哥或许是听方丈讲论佛法去了吧。”心中想着,便随同众僧前来大殿中。
进得殿来,却见殿内已经坐了近百名香客信众,寺内众僧环绕四周。净空方丈端坐在正中一个蒲团上,正同众人讲论佛法。
岳中影四下寻找,只见远远一个角落里,南思昭正仔细倾听净空说法,当即放下心来,寻个空隙,席地而坐。
只听净空道:“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愚迷染,从前所有恶业愚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销灭,永不复起。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骄诳染,从前所有恶业骄诳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销灭,永不复起。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嫉妒染,从前所有恶业嫉妒等罪,悉皆忏悔,原一时销灭,永不复起。”
净空念一句,近百名香客便跟着念一句。净空话音虽不甚高,但念诵之中,低沉柔和,充满了悲悯之意。
岳中影平素习武修文,与佛经并不甚读,于佛经法旨自也无甚领悟,虽觉得净空方丈佛法深湛,含有深意,但他既未有刻骨之事,便也无觉悟之缘,听了半晌,了无意趣,见南思昭低眉沉思,不便打搅,便转身出殿。
四顾而视,忽闻后山上一股淡淡花香,便向后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