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影大惊,急向侧面滑开半步,让过后背。只觉得左臂一阵刺痛,却是被身后玉真道人划中,幸而他在危机中滑开的半步,那剑只划进手臂半分,不然整个左臂只怕已经被卸了下来。
不过三招,岳中影左臂便已受伤,如此一来,他方知此阵之厉害,忙将长剑回收,只在自己周身尺余处,小心翼翼的守住要害,在那阵中左右游走,再也不敢强行外突。
然而众道一击而中,自然一扫方才玉虚败于岳中影时的沮丧,那阵法之威力便显现出来。只七八招,那阵势又变,众道协力进击。围攻的圈子便稍稍一收,岳中影亦觉压力倏增。
如此一来,那阵势每变一次,众道围攻的圈子便每收一分,而岳中影身上的压力便每增一分。
待三四变后,岳中影便被压制在约略丈余方圆的地方,任由八道之剑向自己刺来。
岳中影虽在身前舞出一道剑幕,然而心中却也如明镜一般,若是众道阵法再变一次,那便是神仙也难防了。而此时虽然身上再未受伤,然而剑幕一旦被破,那便不是伤不伤的问题,而是性命之忧了。
便在这时,端坐在巨石之上的段思平长笑一声,猛然间向阵中扑来。玉虚早有所备,转身迎上。
岂料段思平并不硬接,斜斜一侧,向坤位玉真虚点一指,只听哧的一声,一股劲气直刺向玉真。
玉真长剑胸前一封,那股劲气正撞上他剑身,只觉得手臂一麻,长剑差点脱手。玉真大惊,急向侧面滑开,段思平直闯入阵中,双掌如影,瞬间向诸道拍出数掌,掌力雄厚,分袭众道。
众道急急后退,岳中影身上压力顿减,登时脱阵而出。段思平随手抓住岳中影,直向绝崖扑去,两人如离弦之箭,顺着那崖直飞上山顶。
玉虚诸人眼看着二人远去,目瞪口呆,居然忘记追击。
段思平攀上山顶,一声清啸,双掌挥出,将山顶一块大石拍的四分五裂。他双脚踢出,那碎石便如飞蝗一般,洒向谷底中人。
只见人群慌乱,四下鼠窜闪躲。玉虚诸人武功高强,轻易躲开,而杨仁远手下诸人却纷纷中石。
杨仁远脸色通红,吼道:“绕道去追。”说着,当先转身。他属下诸人急急跟着,出谷而去。
段思平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咱们走。”挽了岳中影的手,转身而行。
岳中影略一迟疑,道:“前辈,这些人只怕稍时绕道再来。”段思平笑道:“小兄弟放心,杨仁远色厉内荏,这一路下来,损兵折将,手下高手十损七八,嘿嘿嘿,再加上段某有小兄弟相助,他杨仁远再笨,也绝不会笨到前来送死。你放心,他只会带着那些虾兵蟹将们胡乱糊弄一番,便回去覆命了。”
当下,两人相伴下山,天色渐晚。岳中影自早而晚,水米未进,不觉得腹中饥饿。段思平便带着他转而东行,翻过了数座山,夜色渐浓。段思平似对此附近地形甚熟,不多时,便来至一个山寨之前。
只见山寨中一片火亮,歌声震天,笑语喧哗,似是寨中人正自集会。
段思平拍拍岳中影肩膀,道:“小兄弟,你在此地稍待片刻。”说着,身子一晃,飞入寨中。岳中影不觉愕然,不知他此举何意。
片刻间,段思平去而复返,手中却多了一大堆物事,岳中影细看时,却见他左手提了一个大酒坛,右手却是一个竹篮,笑道对岳中影道:“哈哈,弥鹿部祭品,现下成咱俩的晚餐啦。”
岳中影恍然大悟,段思平居然是深入寨中,偷取食物,暗道:“段前辈前辈不拘小节,当真豪杰本色。”心中佩服又多了几分。
段思平笑道:“走,小兄弟,咱们寻个清静地,好好聊聊。”岳中影点点头。
段思平指着东南方,道:“小兄弟可看见那座山峰?”
岳天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远数里之外,一座小山笔直而立,山虽不高,然周围并无其余山峰并立,是以显得甚是险要。
此时已快近亥时,一轮明月方起,却刚行到那山峰尖处,被山尖分为两半。
岳中影点点头,道:“怕有七八里吧?”段思平笑道:“看日间小兄弟武着实时不凡,不知小兄弟可否与我比比脚力,咱们去那山顶饮酒如何?”
岳中影忙道:“这怎么使得,前辈日前曾受内伤,此时未必痊愈,那晚辈岂不是占了前辈便宜?”段思平哈哈笑道:“便是受伤,小兄弟就肯定必能赢我不成!”说着,将怀中一坛酒扔向岳中影。
岳中影忙伸手接过,方要再说,却见段思平脸色微敛,显是凝聚内力。岳中影淡淡一笑,敛神不语。
此时二人身前数丈处,一只夜枭正在哑呜不已。
二人敛神凝气,那枭却似也有所感应,竟突然闭口而立,只在一根树枝上一上一下,随着微风扶摆。段、岳二人静静盯着那枭,一动不动。这夜便慢慢静了下来,仿佛要凝固一般。
半晌,突得嘎的一声,那枭似是受了什么惊吓,冲天而起。便在这一瞬间,段岳二人也同时暴起,如电一般向那山顶掠去。只听耳边风声顿起,山野间花草树木,皆从二人身边倒掠而过。
岳中影虽年纪较轻,却关无很强的好胜之心,又知段思平日间内伤甚重,便暗生退让之心,奔出五六里地,便渐渐落后段思平丈余。
段思平习惯这南诏崎岖地形,此时尽奔起来,虽前面沟渠草木密布,而他却似如履平地。岳中影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地势已然不惯,再加上心中退让之心,便渐渐的落了许多。
正奔着,岳中影突然脚下一虚,原来他只顾跟在段思平身后,却未看清面前一道小水沟,冷不防左脚踏空,直向那沟扑倒。便此时,岳中影忙右脚倏然踢出,身子腾空一扭,向前窜出丈余,却正比段思平抢前半个身位。
段思平未知身后之事,见岳中影抢到自己前面,只道是岳中影要超越自己,当下深吸一口气,全力争先。
此时,却听岳中影呵呵笑道:“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南诏之地虽不比蜀道崎岖,却也是极难通行啊。”
段思平听岳中影在这全力施为之际,居然能够开口说话,不由得大吃一惊,转身见岳中影驭风而行,只觉毫不费力,方知岳中影实在内力上并不输于自己。
然他心中却不肯认输,强行运气,口中道:“那自然是。南诏非但道路崎岖,烟瘴之毒,更是天下之冠。”他话音倏出,只觉内息一窒,急忙凝神调出。
岳中影并不知段思平内息不畅,只道段思平也如自己一样,便笑道:“以前也常听别人说起南诏烟障之毒甲天下,现在倒正可领教一番。”
段思平强忍痛楚,勉强道:“那好,明日便带你见识见识,只怕你见了那瘴毒,必然后悔。”
两人一路相谈,只不过一个觉得悠然欢快,另一个却是剧痛不已。片刻间,两人已经掠近山顶。岳中影只顾说话,却将相让之事给忘了,直到此时方始想起,却已经领先段思平丈余。
只得假作脚下一滑,手中酒坛猛然脱手而出。岳中影大叫一声,急忙斜斜窜出,俯身将酒坛抄在手中。而这一滑一窜之间,段思平已经掠上山顶,仰天一声长啸,将胸口一股浊气尽情呼出,方觉得内息渐渐顺畅。
岳中影并不知段思平内息不畅,只笑着跟上山顶,道:“真是山高九仞,功亏一篑,前辈赢了,晚辈认输。”
段思平自然知道岳中影是如意相让,心中却也甚是高兴,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有心相让,段某岂有不知啊,哈哈。”
说着,见山顶上并排着两块大石,便自顾的坐了,将手中一只肥鸡递给岳中影,道:“小兄弟,来来来,尝尝,弥鹿部别的没什么,可这熏鸡倒是一绝。”
岳中影扯下一根鸡腿,塞入口中,果觉得松软香甜,称赞道:“果真不错。”他已经整日未曾进食,早就饥肠辘辘,三下五除二,已将整只鸡尽数吃光。转头看段思平时,也正在大块朵颐,当即将那坛酒拍开,递给段思平。
段思平接过酒坛,仰天一阵狂饮,复又抛给岳中影,方道:“小兄弟一身功夫着实不错,只不过心肠太过好了,江湖险恶,只怕兄弟会吃亏啊。”
岳中影笑笑,道:“段前辈说的是,小弟是有些妇人之仁。”
段思平笑道:“倒也算不得妇人之仁,只是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还要多加小心才是。”岳中影点点头,举起那酒坛,长吸一口。
段思平道“兄弟一身好本事,当横行江湖,快意恩仇才是,怎么会来南诏呢?”岳中影道:“受一位朋友所托,在南诏寻一位故人。”
段思平笑道:“朋友?南诏王子舜化成?”岳中影一愣,道:“前辈如何得知?”段思平笑道:“我自然知道,尚天风就是我派去的。”
岳中影呼得站起,问道:“你说什么?”眼中突地露出戒备之色。
段思平稍稍一顿,突然大笑起来,半响,方道:“小兄弟先别惊,哈哈,不但舜化成我认识,便是那位故人,我也认识。甚至兄弟这次来找这位故人何事,我也能够猜个十有八九。”
岳中影疑惑道:“是么?”
段思平笑道:“当然,那幅画便是我让尚长风带去的,兄弟不知道吗?”
岳中影想起那日,正是尚天风将此画交于南思昭,段思平所言确然不假,当下自失的一笑,道:“哦,那是晚辈多疑了,前辈莫怪。”
段思平笑道:“无妨。小兄弟此番来当是还画的吧?”岳中影点点头,自怀中掏出一幅卷轴,缓缓打开。
段思平并不看那画,只是低声吟道“此生自知情缘尽,双飞翩跹绕合欢”。岳中影一听自知是画上的题诗,心中再无疑问,道:“前辈是怎么得到这幅画的?”
段思平道:“因为舜化成的故人亦是我的故人,嘿嘿,不说也罢。兄弟只管去送了,自然可知首尾。”
岳中影见他脸色略有黯然之色,知他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追问。
段思平道:“小兄弟这一身本事,当真了得,段某虽地处僻疆,与中原武林人物也多略有所闻,竟看不出小兄弟的师承,当真是惭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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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中影笑道:“前辈相询,晚辈本不敢隐瞒,只是家师本李唐遗族,自谓亡国之属,羞见世人,故叮嘱晚辈,不可将家师名讳轻易示人,还望前辈见谅。”
段思平听是李唐遗族,心中细思半日,却实在想不起李唐遗族中有谁能有诺大本事,倒也不便再问,只笑道:“无妨,无妨,段某不过随便一问而已。不过看今日小兄弟同青城诸道较量,剑法虽强,然似乎尚有凝滞,未能够融会贯通啊?”
岳中影笑道:“前辈好眼力,家师谢世之时,晚辈尚未成人,因此剑法并未能够精通。因此,晚辈躲在成都府牢中两年有余,苦练剑法,自觉这套剑法已经练得纯熟,那料在名家眼中,依旧不值一提啊。”
段思平呵呵大笑,道:“小兄弟太过谦了,就剑法而论,段某还未曾见过如你一般的高手,只不过小兄弟性子却有些迂了,终究有些不足啊,呵呵呵。”
岳中影不知何指,便道:“晚辈愚钝,请前辈教诲。”
段思平笑道:“哦,呵呵,那我问你,日间比武,以你的剑法,三十招内当可重伤清虚,然而你为什么招招留情,直到七十余招才胜他一剑。而且便是胜他那一剑,也只使七分力,若是使足了,清虚岂不当场便开膛破肚?纵然是敌我之分尚未分明,也得伤他再无还手之力才是。”
岳中影一呆,道:“清虚道长虽为他人驱使,然比武之始,任由我换剑,足见他宗师风范,晚辈岂可随便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