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影放了众百姓离去,立即挥军北上,只过了一日,前方来报,果然高方已经率军南下。
岳中影因思格昭仁所率百姓尚未及撤远,便下令在越礼城一带同高方大军对峙,暗暗护住百姓后撤。
高方数遣人来令,要岳中影撤军后退,岳中影置之不理。过了四五日,眼见高方五万大军尽皆来到,两军大战一触即发。
忽然一日,东方又有大军出现,却是爨灵率军到来。一时便有钦使前来宣旨,要岳中影奉诏进京,详报军情。
岳中影领了旨,虽然知道此去甚是凶险,却也不顾,只管收拾,将统兵之权付于吕子敬,准备赴大理。
正准备时,只见吕、钟二人进帐而来,岳中影甚觉奇怪,便问何事。吕子敬便道:“岳兄弟,此去大理,只怕凶多吉少,依众人之见,还是不去为妙。”
岳中影愕然道:“那怎么成,莫不成当真要反叛?”
钟孝直便道:“岳兄弟,方才钦使传旨,虽只说回宫细报军情,但依在下来看,不怕皇上未必是这个意思?”
岳中影道:“先生请明言。”
钟孝直道:“假使当真只是要听岳兄弟报军情,何必要爨灵率大军前来,是信任兄弟,只管传旨班师回京便罢了,何必使这一招,此举明明是不信任岳兄弟,不敢让兄弟率军回京,便是怕兄弟在京中作乱。如今爨灵带兵前来,便是为防岳兄弟,如果岳兄弟不奉诏,只怕两路大军便要直冲过来,将我们当成叛逆灭了。”
岳中影沉吟道:“那也没什么,我这就回去,向皇上解释清楚,皇上宽仁大量,必不会深究。”
吕子敬摇了摇头,道:“岳兄弟,不是吕某危言耸听,皇上既然决意让爨灵前来,便是对兄弟疑忌颇深,岳兄弟此去,只怕连皇上的面也见不到了。”
岳中影愣道:“怎么会如此?”
吕子敬看了看岳中影,道:“岳兄弟,你当真不明白为什么董大人会荐你带兵吗?”
岳中影不知道他此言是什么意思,纳闷道:“怎么,这跟董大哥有什么关联啊?”
吕子敬笑道:“吕某这几日见岳兄弟行事,的确毫无私心,光明磊落,大仁大义,足见侠义胸怀,正是因此,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救百姓性命,但岳兄弟于朝中之事,却所知太少了。”
岳中影便再请教,钟孝直道:“这几日我细细想来,董大人派岳兄弟带兵出征,只怕是意在争权。”
岳中影不解道:“争权,争什么权?”
钟孝直笑道:“岳兄弟,你知道做生意是怎么个做法吗?”
岳中影不知他为什么提及做生意,越发不解,摇了摇头。
钟孝直便道:“商贾们在做生意前,为求生意做的大做的强,或者是打败与自己争利的对手,而本身又实力不足时,自然会找一些同盟来,一起出本钱出人力出谋划,最初时,实力不济,自然所同盟之人,人人都是十分尽心意竭力,彼此亲密无间,无半分猜忌。然而,到了生意大盛,赚得大钱时,却又立时变得不同了,所有人都在想,在这做生意的过程之中,自己出力是最多的,理应得到最丰厚的利润回报才是,因此,大家便开始互相算计,谁也不肯吃亏,不肯落后,更好些人,为了分得更多,便复又结些小同盟,同大伙而争利。”
岳中影听他一说,心中也渐自明白,道:“先生所言,今日的大理国君臣,也正如做生意大赚的商贾们一般。”
钟孝直点点头,道:“不错。以前大家的共同敌人是杨干贞,要打败杨干贞,大家自然会精诚合作,可如今得了天下,那便不同了,在家都在算计,是否能在大理国分得更大的好处。董大人原来跟镇南王相善,又是皇上早先的好兄弟,在起兵前后,更是立过莫大的功劳,被皇上称为诸臣中功劳最大者,所以所得封赏也最为丰厚,但其余功臣自然不免有些不服了。因为董大人功劳全凭谋略,而非军功,那些立过战功的便更是瞧他不起,不服之心更重。但董大人即得厚赏,别人虽然不服,却也不肯将自己的功劳让于别人,只是苦于军中无权,在大理国中的地位便有些不稳,因此,长久之计,自然要握有兵权,才是万安之策。只是大战方歇,要手中握兵,谈何容易,谁曾想杨仁远残忍暴虐,居然激起民变,难以平息,倒正给了董大人带兵的机会,但他自己身居卿相之位,自然不可能亲自带兵,恰好有岳兄弟,外有斩将攻城之大功,内有姻缘缔结之亲,正是自己人,由岳兄弟出兵,最恰当不过。岳兄弟立得大功,回京之后,必受重用,更可为董大人左膀右臂,以固其位。”
岳中影听来,只觉不无道理,当日自己不愿出兵,董伽罗以举族危劝之,又允诺自己,事毕之后,便可放归自己辞官,想来必也是推脱之辞。而今自己不但没有为董伽罗立下功劳,反而背上的叛逆之名,只怕更要连累到董伽罗。
吕子敬便道:“如此而言,岳兄弟不惟无功,反受谋反之名,爨灵虽同镇南王是表兄弟,却同董大人不和,素与高方相厚,此番前来,自然不怀好意,岳兄弟若只身前往,只怕便中了爨灵的圈套,一旦身陷囹圄,要想再见皇上,只怕万难,依我之见,不若岳兄弟潜回大理城,暗向皇上禀明经过,若皇上肯赦岳兄弟,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肯,岳兄弟只管北上中原,大理之事,再也不必理会,岂不更合了岳兄弟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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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中影虽觉此法不错,但又想了想,道:“如此弃军而去,岂不连累诸位。”
钟孝直道:“皇上所疑,不过岳兄弟一人而已,我等最重,不过轻官夺爵,绝无性命之忧。岳兄弟,此事不宜久拖,迟易生变,岳兄弟最好尽快起程,赶在爨灵回军之前,见到皇上才行。”
岳中影别无他法,只道:“如此,便听先生之言,大军便付于先生统领。”
当即岳中影离营而去,先向南行,绕过爨灵大军,然后折向东走,这日晚,过了永昌府,便到了澜沧江畔,只见江水湍急,奔腾而下,只达数丈宽的峡谷之中,水势更见汹涌。
岳中影眼见江又太急,无法过江,思及当日大军援救杨仁远,渡河时只在上流数十里地,江面开阔处,虽然易过,但路途甚运,便问当地人,才知道向下走数里,江面开开阔处,有座渡桥。
便即顺江而下,过了数里,只见山势渐缓,平川之地,集结了千余军马,守在一座铁桥前,岳中影心中暗惊,知道这定然是爨灵所为,想不到爨灵竟然算出自己会弃军而走,便派兵守在江边要道,以阻止自己去大理。
那桥面甚窄,两岸形势甚险,易守难攻,别说岳中影单只一人,便是大队兵马,也未必能够冲得过去。
岳中影想了半日,终也想不出过江的好办法,只好颓然而返,再走远路。
但没走出几步,忽然又想到,爨灵既然在此处设有守兵,上流渡口处自然也有守兵,怕更难过得去,徒然再费时,恐怕还是无功而返,寻思了半晌,心道:“澜沧江虽急流难渡,但此处百姓甚多,渡河之处必然亦多,爨灵纵然将大路全封死,也未必不会有漏防之处,此时不能硬闯,只有细细搜寻,或许可以找到渡江的法子。
当下便又回头,顺着江水而下,一路上慢慢寻找,但找了两日,虽也发现七八处渡江之地,却无一例外的都有守兵把守。
岳中影心中越发着急,不知道大理城中有何变故,但爨灵守得如此严密,想来情势极是不妙。
若因自己之故,以致董伽罗被段思平治罪,只怕董云楚也难幸免,一旦有失,那可是终生之恨。
到了第三日上,岳中影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决意硬闯,此时他已经在唐封川带,江水东转,漾濞江在此交汇,水面甚阔,江口处般只甚多,爨灵以此地距尖离山甚远,岳中影未必会绕如此远,是以虽有守军盘查过往船只,却无上流那么严密。
岳中影在唐封川城中,买了当地拉祜普人的衣衫,细细装扮一番,将定剑藏在包裹之中,监水而照,再看不出自己一点汉人痕迹,这才出城,直向江边来。
此时,江边人烟甚多,大多竟是自骠国一带行商的汉人,将回中原,是以一队队商队来往,各地部族人烟杂处,甚虽烦乱。守军虽然尽力盘查,但往往有许多等不耐烦的商队或本地人,偷偷溜过,守军虽也有看见的,但也懒得去追。
岳中影心中暗喜,只道此处必可混过,便缓缓走渡口一,乘乱溜上一只大商船。便在此时,忽间东岸一路人马急驰而来,封住渡口,不许船只靠岸,江面上船只立时混乱了起来,两只小船夹在一些大商船中间,混乱之下,不急闪避,竟撞在了一起。
江水虽阔,但暗流甚急,船中百姓落入江水之中,两三个人立时被淹没,再也看不见身影,其余尚有十几个百姓,双手紧紧抓紧撞翻的小船,不住的呼救。但江水甚急,不时还有人,力气用尽,被江水冲走。
一时间,两边江崖大乱,眼见所有落水之人尽要送命,却无计可施,然而江边士兵,却视而不见,仍旧守住渡口,只管盘查过往大船。
岳中影伏在船边,心中大急,但江水在大,他虽然轻功高明,却也不敢冒险下水。
便在此时,大商船上一人大喝道:“快,快将船靠过去救人。”
岳中影乍听之下,忽觉得此人声音甚是熟悉,回来看时,立时认出,此人正是罗寅的副手胡青,在蜀中时曾经见过,一路上便是随他南下,当即喜道:“胡大哥。”
那胡青见船上突然有一个拉祜人叫自己,不觉一怔,但愣了片刻,立时便认出了岳中影,亦是喜道:“岳少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又是这身打扮。”
岳中影也来不及解释,便叫道:“胡大哥,快去救人。”
胡青忙道:“好,岳少侠放心,船上有长索,救人不难。”
说着,商船渐近翻船,一条长索伸抛了出去,落水之人纷纷爬上船来。
岳中影眼见众人得救,心下稍松,正要同胡青叙话,却听众人一声尖叫,急回头时,却见那小船下尚有一名小女孩,只因气力不足,虽抓住了绳子,但江水一泛,双手立时被冲开,眼见便要被大水吞没。
两边岸上百姓见状,齐声大喊。岳中影见情势紧张,再也顾不完安危,长身而出,一手抓住了长索,如大鸟五般,飞入水中,正落入那小女孩身边。
此时,那小女孩被江水所呛,手足无措,正在江中乱扑腾,岳中影急抓住女孩手臂,猛一拉长索,借力冲出水面,跃上船来。两边江上百姓见岳中影入水出水,犹如天神,禁不住齐声呼喊喝彩。
胡青笑道:“岳少侠,多日不见,果然好身手。”
岳中影却知道此时自已显露武功,必被江上守军注意,不免生事,忙道:“胡大哥,守军要抓的人便是我,此时在下行迹已露,还请胡大哥相救。”
胡青一听,也不再问原由,忙拉起岳中影,道:“进舱来。”
说着,又唤一名随行护卫商队的镖师,令两人赶快换过了衣服,道:“岳少侠,你装成落水百姓受伤,我们抬你过去。”岳中影点点头。
胡青便身舱中寻来一只随带的骠国幼狮,想也不想,一刀斩下狮头,将狮血淋了岳中影满头,又命人抬过一张门板,道:“少侠先躺在门板上,装作撞伤了头。”
岳中影依眼躺下,胡青便命人以缚带将岳中影捆在板上,提起一桶水,兜头泼下,将岳中影浑身浇个湿透,复又将狮血再淋一边,才将狮身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