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头烈,田里到处是戴了草帽劳作的农户,争分夺秒的从棉花梗上扯棉花,半点都不肯歇息。
赵力自然也在地里,他在红叶村也盘了几亩地,加上姜郎君自个儿的几亩一起,都种了棉花,他口粮是不缺,每月大当家给的银子足吃一年的饱饭,不然他也没得大手笔修新房不是。
又扯完一路棉花,远远就瞧着姜郎君提着食盒过来,到了吃午饭的档口。
原本姜郎君是和赵力一块在棉花地里摘棉,日头大起来,赵力便不让人继续留在地里。
好容易娶个夫郞自然是要疼的,地里这点棉花,他一个人干几日也就收完了,平白为了几日功夫叫夫郞受罪实在不值当,且他们家也没得水稻,不赶紧。
姜郎君拗不过,只好回去变着法弄些好菜给自己汉子补补,时下农忙,家里操持的娘子郎君也会想着法子叫做事的人吃饱,不然人撑不住。
更不提日子本就好过的赵家,唯一可惜的是山里的猎户近来也被岳家叫去帮忙收棉了,没空上山打猎,这日日新鲜的肉食是没了来源。
幸好家里养了鸡鸭,这时候鸡鸭也给力,每日窝里都有三四个蛋,早上吃一个白煮,正午有时同黄瓜炒了,有时同苦瓜炒了,和饭也不比肉食差。
半荤一素,两碗白饭,再加上两筒凉白开,就是今儿正午的饭菜。
大树底下,姜郎君先递给赵力一筒凉白开叫人解解渴,再取了碗筷放好,他是不在家吃,宁可受些热,也和赵力一块在外头吃,二人还能说说话。
“明儿个赶早我去一趟县里买些肉食回来,实在天大,肉食放不得,不然多买些就好了。”姜郎君跟着自家汉子日日吃的好,这嘴竟然也跟着变刁了,若是从前,一年不吃肉都过得,可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嗯,过几日大头多半要来一趟,家里备些菜也好。”赵力性子木讷些,除去地力活计,其余诸事都是姜郎君管。
“应当的,今年是徐兄弟过来收棉,只是听说织坊才打完地基,真要修完还得一个月功夫,现在把棉花运过去怕是没地方放。”织坊的事眼下家家户户都关心,有那在织坊上工的汉子,更是一日一日的说织坊建到哪儿了。
且他们家是摆明了与那织坊有干系,便是姜郎君自己不主动去打听,都有人登门过来说起这事。
“也不一定立马收,早棉摘了还有些晚棉没到时候,仓库没修好等一段日子再收也一样,头几年冯叔过来也是一块收的,乡亲们晓得。”从前收棉都是一道运去山里,来回路虽然好走了,却也远着,若是能一道运走是最好,所以每年收棉都是等村里棉花都收完了再来,也就一个月功夫,不差这点时候。
“也是,不晓得今年冯叔去做什么了,南面,比咱们这还南的只有容州了吧,那地儿正乱,听说百姓日子不好过呢。”
“应当不是去容州。”赵力见识过大当家画的舆图,外面的世界还大着呢,容州只能说是大燕眼下的最南边,除了海往南还是有陆地的。
“不是容州是哪里?容州过去可是海了。”姜郎君跟着自家汉子也长了不少见识,平日里二人在家,姜郎君也央着赵力说些寨子里的新鲜事,便是听个趣儿,也学了不少东西。
“海上还有岛,只是如今岛上有没有人不晓得,不过冯叔大约也不是去海岛,大抵是去接老当家他们了。”赵力说着又刨了几口饭,正要再夹菜,手里的筷子叫姜郎君的筷子夹住,纳闷的抬头。
“你真是个算盘,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姜郎君没好气的松开筷子,瞪了一眼赵力。
“……你要是想知道问就是,何必拿筷子出气。”赵力给姜郎君夹了一筷子好菜去哄人,又慢慢解释,“老当家我给你说过,便是咱们大当家的爹,早两年把寨主的位置给了大当家,便带了寨子里一些老人出海去了,听说是寻双季稻去了。”
“双季稻?一年能种两茬的稻子?”姜郎君声音都不免提高了几分,如今的稻子,最多是早稻种下收一季留桩,待两月后再收一季,只是第二季的稻子数量比不得第一季,世上竟然真有能种两季的稻子不成?
“也不是,是一种新稻配合咱们的晚稻一块能种两季,且新稻比咱们稻子产量高,上等田种,能一亩得五石。”赵力回忆大当家的话与自家夫郞解释。
五石是什么概念,如今的稻谷便是进行肥田轮作,也只有四石的收获,而新稻光头一茬便有五石,晚稻再收一茬,不说四石,哪怕是三石也有八石的量,这是实打实的主粮,若是真能寻到这种稻子,只怕能叫天下百姓都吃上白饭。
姜郎君听着已经放下筷子,一亩上田一季可产五石的稻谷,换作下等田,再少也有两石多,若农户人家一亩地有这样的收入,何愁会叫家里孩子饿肚子。
没饿过肚子的人是不晓得那滋味有多难熬,平头百姓所求不过一顿饱饭,千百年来也没见哪个皇帝真的做到,现今有望,如何不叫姜郎君欣喜,嘴上更是止不住的夸赞。
“大当家待人好,没想到老当家和夫人也这般为咱们着想,若是把这稻子带回来,莫说是桥头县,只怕整个祁州都要听大当家的。”
“你这想的是不是远了些。”赵力都没想着大当家占领整个祁州。
姜郎君白了一眼赵力,算了,自家汉子的性子就适合田里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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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底下发生的事,传入周肆跟前,不过一两日功夫。
徐大头的顾虑周肆自然早料到了,棉布是何等利润,几乎是在改良的织机出现后,棉布便直接取代了市面上常用布料,更不提棉花还有保暖功效。
寻常农户咬咬牙弹一床六斤的新棉被,冬日便再不必用柳絮芦苇防寒,且棉被能用很多年,便是不暖和了再翻新就是。
这等优点显著的新料只要有眼光的商人都能看出商机,而做商人,道德品行完全和利益挂钩,棉花未来的利润可堪比粮食,织坊日后怕是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打探。
这个顾虑周肆没打算自己解决,眼看着秦襄将要带着新人回来,他作为主公不正好放手将此事交给新人磨练。
不然真等他吃下桥头县,这群纸上谈兵的书生再手忙脚乱接手,他也不放心。
而秦襄也没叫周肆等太久,几乎和徐大头的信前后脚的功夫到寨子,马车铁定是上不得山,不说山上是土匪寨子,就是只叫马夫送到黑熊岭隘口也得出大价钱才有人冒头。
这还是近些年黑熊岭行商传了几分名声,不然寻常百姓哪里敢冒这个风险。
到了黑熊岭隘口,眼熟的茶栈又开了起来,里头几个汉子正坐着打哈欠,瞧着几架马车靠近正说要招呼,